晨光漫过博物馆的玻璃穹顶时,陈墨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他站在西周青铜觥的展柜前,掌心抵着胸口那枚新浮现的青铜碎片。
碎片比之前的更小,却像块烧红的炭,隔着布料烫得皮肤发疼。
苏檀攥着他的手还没松开,指尖凉得惊人,像浸过冰的玉。
\"陈墨?\"苏檀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你在发抖。\"
陈墨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指节泛着青白,正不受控地微微发颤。
碎片在他掌心下震颤,频率越来越快,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敲钟——不,更像某种召唤。
他想起青铜殿宇里那个戴面具的人,对方说\"你的血是破局的刃\",可此刻刃虽出鞘,局却似乎更乱了。
\"苏檀,\"他喉咙发紧,\"你带避阴玉了么?\"
苏檀松开手,从颈间摘下那枚羊脂玉坠。
玉面原本温润如凝脂,此刻却爬满蛛网般的细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她指尖抚过裂纹,眼尾微挑:\"今早换衣服时还好好的。\"话音顿了顿,\"现在这些纹路...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裂的。\"
李长生的桃木剑\"当啷\"一声磕在展柜上。
他不知何时绕到了展厅另一侧,道袍下摆沾着灰尘,正蹲在地上用放大镜看地砖:\"小苏说得对。\"他的声音闷在道袍里,\"这玉是敦煌那位先生给的,能挡阴煞,除非遇上'非现实'的力量——\"
\"非现实?\"陈墨重复。
苏檀把避阴玉收进袖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缠枝纹:\"就像我们之前被困在系统里的那种...规则之外的规则。\"她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或许我们挣脱了系统的框架,却暴露在了更高的因果里。\"
陈墨胸口的碎片突然烫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他慌忙扯起衣领,却见那枚碎片正随着心跳明灭,纹路里流转的金光像活了的星子。
更诡异的是,他听见了——极轻的,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低语:\"门...未关。\"
\"老李!\"他喊了一嗓子,声音比平时高了两度。
李长生直起腰,手里多了张宣纸拓片:\"来看看这个。\"他走过来时,鞋底蹭过地面的声响格外清晰,\"刚才掀了块地砖,下面刻着字。\"
陈墨接过拓片。
泛黄的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刻痕像被指甲抓出来的,却让他头皮发麻——那正是他们在镜界里见过的\"魂归处,门未闭\"。
\"镜界里的刻痕是黄泉商盟留的,\"李长生摸出烟袋锅子,又想起什么似的收回去,\"但这里是现实。\"他指节叩了叩地面,\"说明镜界和现实的界限,没我们想的那么清楚。\"
苏檀凑过来看拓片,发梢扫过陈墨手背:\"或者说...我们根本没走出轮回。\"她声音很轻,却像根针戳进陈墨心口。
陈墨突然按住胸口。
碎片的震颤变成了灼烧,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司命血\"在翻涌——那是千年前司命殿的血脉,之前他能随意调用,此刻却像脱缰的野马,顺着血管往指尖窜。
他咬着牙攥紧拳头,掌心里的碎片却突然发出嗡鸣,和他的脉搏同频。
\"血不受控了。\"他扯着领口喘气,额角沁出冷汗,\"它在...回应什么。\"
李长生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上前一步,枯瘦的手指按在陈墨腕间,又迅速缩回:\"烫得邪性。\"他皱眉,\"你之前强行破系统,是不是触动了什么?\"
陈墨想起青铜殿宇里,他咬破舌尖时,那些金色纹路顺着血管爬向指尖的画面。\"系统是初代司命的测试,\"他哑着嗓子,\"但测试通过后...可能唤醒了更古老的东西。\"
苏檀突然抓住他另一只手。
她的掌心也烫得反常,避阴玉的裂纹在袖中若隐若现:\"看展柜。\"
陈墨转头。
西周青铜觥的阴影里,一滴血珠正缓缓凝结。
红得像被碾碎的朱砂,在玻璃上滚了两滚,\"啪嗒\"落进觥内。
他喉间泛起甜腥,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咬出了血——可那血珠的颜色,比他的更浓,更暗。
\"要变天了。\"李长生突然说。
陈墨抬头。
玻璃穹顶外的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原本清亮的阳光被乌云吞了个干净。
展厅里的感应灯\"唰\"地亮起,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胸口的碎片突然一沉,烫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低头看时,碎片正从他皮肤里往外钻,边缘泛着青黑,像块被拔出来的锈钉。
\"等等——\"他伸手去抓,碎片却\"叮\"地掉在地上,滚进展柜和墙壁的缝隙里。
陈墨蹲下身。
缝隙里很黑,他摸出手机打光,却见碎片嵌进了一块凸起的砖缝里。
下一秒,地面传来沉闷的轰鸣,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下翻身。
展柜玻璃嗡嗡作响,苏檀赶紧扶住,李长生则攥紧了桃木剑。
\"陈墨!\"苏檀喊他。
陈墨抬头,正看见展柜下方的地面裂开一道缝。
缝隙越来越大,像被无形的手撕开的布,露出下面青石板铺就的台阶。
黑暗从台阶下涌上来,裹着潮湿的土腥气,还有...青铜的振鸣。
\"欢迎回来,司命之主。\"
声音从台阶下飘上来,熟悉得让陈墨血液凝固——正是青铜殿宇里那个戴面具的人。
苏檀的手按在他肩上,力道重得几乎要掐进骨头里。
李长生的桃木剑指着台阶,剑身微微发抖:\"这是...黄泉商盟的老巢?\"
陈墨没说话。
他盯着台阶深处,那里有幽蓝的光在流动,像极了镜界里\"真实之门\"后的颜色。
胸口的皮肤还留着碎片脱落的灼痕,此刻却有种奇异的轻松,仿佛有根线终于被扯断,又有根新的线缠了上来。
\"进去。\"他说,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稳。
苏檀和李长生同时转头看他。
他能看见苏檀眼底的担忧,李长生眉峰的紧绷,但两人都没说话。
台阶下的风卷上来,掀动苏檀的裙摆,吹得李长生的道袍猎猎作响。
陈墨率先抬起脚。
第一脚踏上青石板时,他听见墙壁传来细碎的响动。
借着手电筒的光,他瞥见台阶两侧的石壁上,刻满了歪歪扭扭的铭文——那些符号他在黄泉商盟的典籍里见过,是\"黄泉契约\"。
而在更深处,有什么东西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