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师双手捧着那杯热茶,却连一口都没有喝,只是用掌心感受着茶杯的温度,就好像是在拉家常一样随口说道:“杰子,阿义啊,在我几十年的教学生涯当中,就算你们俩最有出息……”
这显然是一句没有任何营养的客套话,因为刘晓杰和关义这俩货,从来就不是什么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他们俩在学校的时候,调皮捣蛋、打架斗殴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少过,甚至有一次他们俩在厕所抽烟的时候,还被这位高老师抓了“现行”呢。
“高老师您可别这么说,我和阿义都是差生。”刘晓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咱们班的那个谁……就是考上重点大学的那个,咱们班的班长,叫什么名字来着?”
“你是说刘华吧?”说起自己的“得意门生”之时,高老师只是微微一笑:“虽说他考上了好大学,却不如你们俩混的好。你们俩都是大公司的大老板呢……资产上亿了吧?”
我?
资产上亿?
别开玩笑了。
虽说我这个小公司发展的还算不错,但也就仅仅只是个小公司而已。
就算是把我们和公司一起卖了,也不值一个小目标啊!
“就算还没有上亿也差不多了。”高老师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身体坐的笔直,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依旧在说着奉承话:“我听阿义在咱们同学群里说,你们的生意动辄就是好几千万,公司马上就要上市了呢……”
“高老师,阿义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吗?这种牛皮您也信?”
“信,我怎么能不信呢?”高老师的上半身微微前倾:“我巴不得你们能有更好的发展呢。”
高老师这个人,虽然偶尔会在同学群发言,但却从来没有和刘晓杰、关义二人单独联系过。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绝不是“随便过来看看”那么简单,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高老师,您这次来,怕是有什么事儿吧?”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于刻意,高老师还在不停的说着客套话:“没事儿,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
“您要是有什么事儿的话,尽管直说就好。”
高老师犹豫了一下,仍然想要保持老师应有的那份矜持,但最终还是开口了:“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话都已经说了一半,高老师就“卡壳”了,就好像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一样,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关义,然后才慢吞吞的打开了那个黑色人造革提包,从里头掏出了一个玻璃瓶。
这是那种老式的输液瓶子,瓶子里装满了透明的液体,瓶身上还贴着一张白纸黑字的标签。
“这个东西,你们应该认得吧?”
当然认得。
就算不用高老师介绍,刘晓杰和关义二人也知道瓶子里装的是什么:酒精!
二人甚至很清楚的知道准确的酒精浓度:75%!
“对,对,对。”刘晓杰和关义二人还记得这个东西,立刻就让高老师变得欢喜起来:“这就是咱们学校刚刚生产出来的酒精。”
听了这句话,关义和刘晓杰立刻就傻眼了:“刚刚生产的?咱们学校还在生产这东西?”
“是啊,一直都是生产呢。”
“我和阿义上学的时候,不是说就要停产了吗?怎么还在生产呀?”
“停产?可不能停产哦。”高老师用力的摇着头:“要是停了产,几十号工人怎么办?”
“我记得当时学校曾经说过,要把酒精厂的那些职工转成教职……”
“转不成了,早就转不成了,教育局出了新的规定,根本就转不成。再者说了,几十年的校办企业,哪能说停产就停产呢。”
说起那个校办酒精厂,还真的是“历史悠久”: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学校办企业”的风潮影响之下,刘晓杰就读的那所高中也就是风风火火的弄了一个“校办企业”。
因为当时学校有一批前苏联时期的酒精生产设备,干脆就利用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办起了一个酒精厂。
所谓的“酒精厂”,其实就是一个小的可怜的生产作坊。
不过是那个年代,这已经算是比较高端的“高新技术”企业了。毕竟这个酒精厂生产的酒精既不是传统意义上是食用酒精,也不是一般的工业酒精,而是专门用来清洗显微镜、试管等教学用品。
在当时的大环境下,只要有生产能力根本就不用为销路发愁,尤其是在教育部门的刻意帮扶之下,生产出来的酒精几乎全都是各大学校的“专供品”,并且还得过一个“省级银奖”呢。
看到销量这么好,学校领导就开始扩大规模,最巅峰时期,光是这个小小的校办酒精厂,就塞进去一百多人。
奈何好景不长,进入新世纪以后,在商品经济浪潮的冲击之下,这个校办酒精厂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销路持续下滑产品积压严重,甚至已经到了连基本工资都发不出来的地步,总之就是已经经营不下去了。
正常情况下,这种早就已经入不敷出的企业就应该果断破产倒闭,但那终究是校办企业啊。
历任校领导都竭力避免酒精厂在自己的“任上”倒闭,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竭力维持:亏多少钱都无所谓,只要厂子没有倒闭就好。
到了刘晓杰和关义读高中的时候,这个曾经着名的校办企业是真的维持不下去了,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学校准备把厂子给关了。
当时酒精厂的那些职工肯定不同意啊,居然还到教育局去闹事,并且为此直接就把那个校长给“撸”下来了。
明明是一个早就应该倒闭的老旧企业,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总是倒闭不了,始终处于“持续失血”的状态。
为了挽救这个酒精厂,但凡是能想到的办法全都试过一遍:股份制改革,职工持股等等办法统统用了一遍,但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到了最后也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私有化。
当时学校开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优惠条件:一元卖厂。
只要有人象征性的拿出一块钱,就可以买下这个“历史悠久”的酒精厂。
但却无人问津。
有钱的老板又不傻,当然知道所谓的“一元卖厂”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买下这个厂子之后,不仅要接手以前欠下的那些巨额债务,还要负责补缴历年来一百多个员工的社保什么的……
真要是有那么多的话,完全可以重新再建好几个这样的酒精厂了。
“这样的厂子就算是白送也没人要。”高老师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校领导实在没了办法,就在两年前让我担任厂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