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快进屋吧!”叶青鸾率先进屋,陈锋跟在后面。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方桌,几把椅子。叶青鸾沉默地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落在窗外,只留给陈锋一个清丽却略显疏离的侧影。
陈锋摸摸鼻子,走到桌子另一边坐下。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微妙。
……
不多时,叶擎苍便拎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陶壶回来了,脸上带着笑意:“哈哈,昨晚搜寨,倒是在那二当家周远的屋子里搜刮出几包好茶!那酸秀才,倒是个会享受的!”他目光在女儿和陈锋脸上打了个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笑容更盛。
见父亲回来,叶青鸾立刻起身,从父亲手中接过茶壶:“爹爹请坐,让青鸾来奉茶。”
叶擎苍这次没再坚持,将茶壶递给她,自己则在主位上大马金刀地坐下。叶青鸾动作轻柔而优雅,先将一盏斟得七分满的清茶恭敬地奉与陈锋,再为父亲斟上,最后才为自己倒了一杯。一切完成后,她才安静地坐回座位。
“来,小子,尝尝!”叶擎苍端起茶杯,对陈锋示意道,“这可是上好的阳羡茶!那周远倒会藏东西!”
“阳羡茶?”陈锋眉头微挑,眼中露出一丝讶异。他端起面前那盏青瓷茶杯,茶汤色泽澄澈,宛若初春山涧。他浅啜一口,温热的茶汤滑过舌尖,初时微有涩意,旋即化开,一股清甜甘冽的滋味自舌根悄然涌起,如山泉活水漫过心田,令人通体舒泰。那香气并不浓烈霸道,却异常清幽持久,在唇齿间、鼻息间悠悠回荡,似乎还带着江南烟雨的湿润气息。
“好茶!”陈锋忍不住由衷赞道,放下茶盏,眼中满是赞赏,“汤色澄澈如春水初生,香气清幽似空谷幽兰,滋味甘活绵长,回韵隽永悠远。久闻阳羡茶‘芳冠六清’,乃陆羽先生《茶经》所荐之绝品,今日有幸一品,方知名不虚传,果真蕴藉了江南山水之灵秀精粹。”
“陆羽先生?《茶经》?”叶擎苍脸上的笑容瞬间转为惊异,他放下茶杯,目光如炬地盯着陈锋,“不知这位陆羽先生是哪朝哪代的大家?所着《茶经》又是何物?老夫也算通晓古今,怎从未听闻此人与此书?”
一旁的叶青鸾也露出了惊讶和好奇的神色,一双妙目紧紧锁在陈锋脸上。她记得清晨林月颜与她私语时曾提起过,陈锋过去好吃懒做,家中值钱东西大抵都被他变卖殆尽,其中就包括不少书籍。那本记载着陆羽与《茶经》的书,只怕早已……
陈锋心中咯噔一下,暗道糟糕。这世界历史脉络不同,哪来的唐朝?哪来的茶圣陆羽?
“呃……这个……侯爷见笑了”他顿了顿,故作惋惜地说,“这……这乃是小子小时候看过的一本杂书里所写。当时年纪尚幼,只觉有趣,便记在了心里。小子当时以为是些乡野文人杜撰的逸闻趣谈,或是些世人尽知的常识,便未曾留意,不曾想侯爷竟未曾听闻。”他打了个哈哈,试图蒙混过关。
“只是那本书本就破旧不堪”他故作惋惜地说:“几次翻阅后就已毁坏,被小子年少无知时当做废纸扔掉了,不然定要献给侯爷品鉴一番。”
叶擎苍虽然将信将疑,但看陈锋神色坦然,又想到他之前的种种不凡,也只当是民间真有此等隐逸的茶道高人,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可惜啊!若真有此等奇书,能将茶道品鉴得如此透彻,定然是世间难得的佳作。他日若能再寻得此书,老夫定要拜读一番。”
叶青鸾抿了一口茶,眼波流转,在陈锋脸上扫了一下,又迅速垂下眼帘。她没有戳穿,只是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笑意。
叶擎苍并未在此事上过多纠结,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陈锋方才那番品评吸引:“没想到你小子不仅能文能武,还懂品茶?方才那番话,倒真是行家之言。”
陈锋连忙摆手:“侯爷谬赞了。小子生于贫寒之家,长于山野之间,日常能有一碗粗茶解渴已是难得,哪有机会品评这等阳羡珍品?今日不过是托侯爷的福,饮得这真正的阳羡茶,又恰好记得那本杂书上对此茶的零星描述,这才有感而发,班门弄斧罢了。”
“你小子,就是太谦虚!”叶擎苍笑着虚点了陈锋一下,随即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好了,闲话到此为止。老夫今日叫你来,是有正事要谈。”
他目光变得严肃起来,看向陈锋:“你可知道,老夫为何一定要你亲自来这黑风寨走上一遭?”
陈锋神色一凛,放下茶杯,摇头道:“小子愚钝,还请侯爷明示。”
叶擎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着门外朗声道:“来人!把郑猛带上来!”
门外守卫的亲卫立刻应声:“是!”
叶擎苍这才看向陈锋,目光深邃:“有些事,老夫转述不如让他亲口对你说。而且,老夫也想听听,你听完之后,对此人,此事,会作何思量!”
陈锋和叶青鸾闻言,俱是一愣,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陈锋迅速压下心头的疑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是。小子洗耳恭听。”叶青鸾也坐直了身体,看向门口,眉宇间带着凝重。
很快,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两名亲卫押着一个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汉子走了进来。正是昨日侥幸逃脱,又自投罗网的黑风寨大当家,郑猛!
郑猛一进门,看到端坐主位的叶擎苍,仿佛见到了索命阎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声音嘶哑凄惶: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郑猛涕泪横流,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浓浓的哭腔和恐惧,“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是小人鬼迷心窍冒犯了侯爷天威!冲撞了清河村!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求侯爷开恩!饶小人一条狗命吧!小人愿做牛做马报答侯爷!求侯爷开……开恩呐!”他一边哭喊求饶,一边砰砰砰地用力磕头,额头上很快便见了血,显得狼狈又可怜。
叶擎苍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如冰,对郑猛的哭嚎哀求置若罔闻。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这才冷冷沉声开口:“郑猛。”
“小人在!小人在!侯爷吩咐!”郑猛立刻停下磕头,抬起头,脸上满是血污和泪水,眼中只剩下卑微的哀求。
“把你自己的来历,还有你如何落草为寇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清清楚楚地讲给这位陈公子听。”叶擎苍的目光扫过陈锋,“你的命,能不能保住,就看陈公子听完之后,愿不愿意给你一个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