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日中午,江城市公安局五楼会议室里,阳光奋力挤过百叶窗的间隙,在桌上的文物照片上投下一片片斑驳光影,仿佛是历史与现实的交错映射。程望神色凝重,笔挺地站在屏幕前,手中紧握着遥控器,准备揭开这起文物盗窃案最后的神秘面纱。
“经过文物管理处与我市海关系统的深度交叉验证,我们已经完全确定贺子敬、林呈、沈峤三人实施盗窃的整套流程。”程望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洪钟在会议室里回荡。
他轻轻按下遥控器,投影画面切换,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聚焦。
“第一阶段。”程望指了指屏幕上的展馆结构图,继续说道,“林呈作为省艺术馆的‘内调档案员’,对展馆的布局了如指掌。他凭借这份得天独厚的条件,精心绘制出展馆的详细结构图,并精准无误地标记出安防体系中的死角。经过一番缜密的策划,他最终选定了‘唐三彩仕女俑’与‘明代青花瓷’作为此次盗窃的目标。这两件文物原本计划在2023年底进行调展,然而,保险方案的确认却意外滞后,致使它们长时间滞留在市临时保管库。这一意外情况,无疑为林呈等人提供了绝佳的犯罪时机。大家仔细想想,这看似偶然的事件背后,其实是他们敏锐捕捉机会的结果。”
“第二阶段。”程望顿了顿,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贺子敬借助与展馆运输外包的紧密关系,顺利打入临时仓库的管理环节。他狡猾地以‘异地交接保安措施’为借口,开始安排送检假文物。而这些假文物中,暗藏着精心仿制的高仿件。这一步棋,看似平常,实则是整个犯罪链条中不可或缺的关键环节。贺子敬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像是一个隐秘的纽带,将各个环节悄然连接起来。他深知自己的行为意味着什么,但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是选择了这条歧途。”
“第三阶段。”程望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沈峤,凭借其高超的信息技术手段,为这场盗窃行动提供了强大的技术支撑。他先是利用VpN跳板,巧妙地隐藏自己的真实Ip地址,然后通过内嵌口令模拟器,成功绕过系统的重重防护,篡改了调展登记时间、物品编码以及监管流程。不仅如此,他还对所有相关的视频录像进行严密监视,一旦发现调包过程的画面,便立即将其完整抹除。整个过程如同一场精心编排的魔术表演,而他就是那个躲在幕后操控一切的魔术师。但再精妙的魔术,也终有被揭穿的一天。”
江萱紧接着补充道:“值得注意的是,他们并非初犯。经过深入调查,去年发生的‘南宋鎏金铜佛像’调展失踪事件,现已查明同样是该团伙所为。目前,这件珍贵的文物被藏匿在境外买家手中。我们已经迅速启动国际司法协查程序,全力追踪文物下落,誓要将其追回,让文物重归故土。”
“为什么他们会盯上文物呢?这三个人背景截然不同,他们各自的犯罪动机究竟是什么,能否梳理清楚?”副局长赵林微微皱眉,眼中透露出思索的神情。
程望轻轻点头,目光落在桌上的三份嫌疑人口供摘要上,缓缓说道:“先来说说林呈。自大学时代起,他就对西方博物馆中文物非法流通的议题格外关注。他在笔录中提到:‘中国文物被劫掠,这是我们民族难以磨灭的耻辱。如今,我们不再遭受列强的抢夺,但也绝不能任由文物在自己的土地上以不正当的方式流失。’然而,他的想法逐渐走向了极端,演变成一种病态的掌控欲。他妄图通过‘制造文物丢失’的假象,然后以自己的方式来‘定义收藏与归还’的所谓正义。他仿佛陷入了一个自我构建的迷宫,越走越偏,却始终执迷不悟。”
“而沈峤,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信仰,没有道德底线,唯一在乎的就是技术能否入侵系统,能否为他带来实际的利益。他曾说‘数据不能骗人’,可他却忘了,数据的背后,始终是人在操控。他将技术当成了谋取私利的工具,用冰冷的代码去破坏社会的规则和秩序,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社会造成的巨大伤害。”
“至于贺子敬,他是最典型的中间人形象。他既没有主动策划犯罪的勇气,也并非热衷于盗窃文物本身。他只是在现实生活的压力下,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在财政紧缩与职位内卷的困境中,试图寻找一条所谓的‘生路’。他在供词中多次重复:‘我只是想顺水推舟,没有害人的意思。’但他却忽略了,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在为犯罪行为推波助澜,成为了整个犯罪链条中不可饶恕的一环。”
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都在思考着这些复杂的动机背后,人性的扭曲与挣扎。
赵林长叹一声,感慨道:“到头来,反而是这个看似最‘普通’的贺子敬,他的行为最难让人原谅。他本有机会坚守底线,却因为一己之私,选择了同流合污。”
程望微微点头,目光移向桌上那只带有细碎裂纹的青花瓷照片,心中五味杂陈。
……
当日下午两点,三名嫌疑人分别迎来第二轮详细审讯。
第一间审讯室里,贺子敬坐在审讯椅上,身体微微颤抖,手指不安地扭动着衣角。
“你说你‘不主动’参与犯罪,那么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他们要对文物下手的?”审讯员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贺子敬。
贺子敬的眼神闪烁不定,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开口:“……去年的展会调度会议上,林呈和沈峤在一旁小声聊过一次。当时我没太在意……但后来……他们找到我,让我帮忙安排转运路线……那个时候,我大概就猜到他们要干什么了。”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审讯员的眼睛。
“可即便猜到了,你还是照做了,对吗?”审讯员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是……可我……我真的没得选啊!我一旦拒绝,他们就威胁我说……会让我丢掉工作,让我的家人都没好日子过。我有家有孩子,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我不能……”他的声音渐渐哽咽,泪水夺眶而出,“我真的不是坏人……我只是不敢得罪他们……”
“可你也没有勇气守住底线!”程望严肃地说道,“他们动的不仅仅是几件文物,那是我们国家的历史,是民族的脸面!你帮他们转运,就是在帮他们掩盖这份羞耻,你的行为同样不可饶恕!”
贺子敬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趴在桌上,抽泣不止。
第二间审讯室里,沈峤靠在椅子上,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你黑掉国家博物馆调展系统,具体用了什么手段?”审讯员严肃地发问。
“VpN跳板,内嵌口令模拟器,再远程干预服务器重定向。这对我来说,很简单。”沈峤满不在乎地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傲慢。
“你知不知道你篡改的是属于全社会的历史记录,是在破坏整个社会的公共秩序!”审讯员提高了音量。
“我知道。”沈峤冷笑一声,“可这个社会又值得我去信仰什么呢?在我看来,一切都是虚伪的。”
“所以你就选择用破坏来证明你的观点?”程望目光冷峻地看着他。
沈峤不屑地摇头:“我不是破坏者。我是证明者——证明所谓的‘安全’不过是人们自我安慰的幻觉,所谓的‘正义’也只不过是制度筛选出来的虚假表象。你们越是想要保护的东西,其实越脆弱。”
程望毫不留情地反驳道:“你不是证明者。你只是一个逃避者!你用技术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懦弱,用冷漠来伪装你的胆怯。你以为躲在技术的背后,就能肆意践踏规则,但你终究只是个在暗处不敢直面光明的可怜虫!”
沈峤被程望的话刺痛,抬头与他对视良久,终究还是别开了眼,脸上的冷笑也渐渐消失。
第三间审讯室里,林呈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回忆。
“你最早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盗窃文物这个念头的?”审讯员问道。
“2019年。”林呈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当时我随单位到英国访学,在大英博物馆看到编号‘E731’的商代铜器。那是一件我在读书时就无比熟悉的文物,它原本属于我们的民族,却被锁在异国的玻璃橱窗里,供人观赏。那一刻,我的心被深深刺痛了。”
“你可以通过合法的途径倡议归还文物,积极参与文物保护工作,做一名有良知的学者。”程望说道。
“我试过了!”林呈激动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我向馆长提交了论文,详细阐述了文物归还的重要性;我参加各种研讨会,试图引起更多人的关注;我还写信给媒体,希望借助舆论的力量推动这件事。可是,没有回应!所有人都只在乎票房,在乎展览的浏览量,在乎那些虚无的舆论热点,根本没有人真正在意文物到底‘属于谁’!”
“所以你就选择了盗取这种极端的方式?”审讯员皱起眉头。
“我选择了用这种方式引发人们对‘失落’的关注。”林呈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如果一件国宝突然失踪,人们才会开始追问‘它原本在哪,为什么会消失’,才会去追溯它的来历。只有失去,才会让人重新认识拥有的珍贵。”
“你错了。”程望缓缓站起身,目光坚定地看着林呈,“真正的传承,不是通过破坏制度,也不是制造悲剧来实现的。而是要用正义的方式去扞卫那些原本就属于人民的东西。你是个聪明人,但你的聪明却用错了地方。”
林呈听了程望的话,闭上双眼,长叹一声:“也许吧……”
……
6月14日清晨,审讯阶段逐渐进入尾声。程望站在办公区走廊,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一名年轻警员匆匆走来,低声向他汇报:“程队,主办文物单位申请举办公开新闻发布会,希望能与警方联合发表声明,向社会公布案件进展。另外,市宣传处提议将部分办案记录用于公共警示展览,尤其是林呈的供词段落,以此来警示大众,提高文物保护意识。”
程望微微点头,沉思片刻后说道:“新闻发布会可以筹备,但要确保信息准确无误,不能引起社会恐慌。至于公共警示展览,要挑选合适的内容,突出文物保护的重要性和法律的严肃性。我们不仅要追回文物,还要借此机会让大众深刻认识到保护文物的意义。这起案件背后,被撕开的不仅仅是制度的裂缝,更是人心的深渊。我们必须让正义的阳光照进每一个角落,让大家明白,正义不是自然而然存在的,它需要我们一次次去守护、校正、对抗,直至最终赢回。”说完,他再次望向窗外,夏日清晨的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城市的屋脊上,一切看似如常,但他深知,这一场与黑暗的较量,永远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