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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历史军事 > 墨卿行 > 第178章 见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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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斜斜地穿过窗棂,洒在林彦秋月白长衫的下摆上。

他微垂的眼睫在青砖地上拖出影子,手中把玩的白玉冠在指间轻轻旋动。

这是他第一次踏入李府的会客厅。

李大人阖上朱红封皮的奏折,将案几上的水晶摘下,水晶上折射的晨光晃了晃,像一尾掠过水面的银鱼。

“林彦秋这年轻人倒是与传闻大相径庭。”李树堂望着廊下青瓷茶盏里蒸腾的雾气,丹田处飘来的龙涎香气里,他听见自己轻捻胡须的声音。

下人们奉上的宜兴紫砂杯还带着余温,林彦秋将茶水抿成一线注入喉中。

他注意到雕花窗棂投在湘妃竹椅上的阴影,正以极缓慢的速度挪动。

而李大人的视线,像淬过冰的剑锋,在他腰间白玉佩、袖间金线绣的云纹间游走。

“李大人明察。”林彦秋的嗓音裹着茶香,却透着寒铁的质感。他看见对面老者的瞳仁里,自己的倒影正随着云纹罗袖的微动泛起涟漪。

李树堂突然想起前日收到的飞鸽传书。

信封右角的火漆印尚未褪色,那是扬州李家独门的烫金云纹。他暗自思忖,这年轻人端坐在黄花梨木圈椅上的姿态,竟与李文杰信中所述的“喧宾夺主”判若云泥。

窗外的重檐滴水声突然密集起来,李大人的目光落在少年腰间悬挂的犀角书刀上。

那上面刻着的“青萍”二字,正是当年他为友人之子举荐进京时,从御书房外的夹竹桃枝上摘下的露珠颜色。

“李文杰大人此番将墨卿派往沧县,实乃重任加身!”

随着李树堂话音落下,原本萦绕在书房的寒气竟如冰雪消融。

苍松纹的玄色官袍下,油亮的乌木扇骨轻叩案头,原本如刀削的面容微微舒展,满是沟壑的掌心摩挲着的如意铜镇纸。

林彦秋将手中折扇收起,月白直裰上绣着的云雁纹在晨光里泛着银光:“李大人明鉴,此乃朝廷对晚生的砥砺。臣闻《周礼》有云,‘凡命士以上,皆有试用之期’。”

透过云母石窗格,李树堂望着少年眉间舒展的剑气,想起昨日府门外那五十七级石阶。平日里连县丞递折子时都抖若筛糠,这后生却能在自己递来的御赐紫毫笔下,将《县城户籍簿》批注得一丝不苟。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话虽如此,官帽下垂的珠旒仍轻轻晃动,案几上未干的朱批奏折被他推到青瓷笔筒旁,“只是沧县的局势......”

李树堂三根手指扣在书案上,笃笃三响。

林彦秋不待话音落地,袖中早备好的泾县宣纸便递了过去。

窗外的铜壶滴漏声突然嘈杂起来,李树堂拈须的手指停在半空,写满“清正廉明”的鎏金匾额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李大人,下官的两个条件甚为简单。”

林彦秋轻摇折扇,月白直裰下摆扫过地上斑驳的苔痕,腰间犀角书刀寒光乍现,“其一,望县丞大人明令,沧县所有拨款银两的动支权,唯下官一人可决断。”

他将手中的湖州贡缎奏折展开,宣纸上朱批的“准奏”二字跃然纸上。

“其二,”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符节,滴落在青石板上,“请大人允准现任城南巡检祝知礼,调任沧县主管巡防一职。”

李树堂眉心的川字纹舒展又蹙紧,乌木扇面轻叩案几,发出空灵的木响。

“这便是你的全部要求?”

书房外的雨打芭蕉声渐浓,他透过斑驳的窗纸望见林彦秋发间珠玉微垂,竟与当年恩师就任知府时的意气如出一辙。

“大周朝廷用人之际,理当人尽其才。”

林彦秋将奏折上的墨迹抚平,“沧县匪患非一朝一夕可除,若能得祝捕头协同,再配以晚生的理财之术,或可扭转颓局。”

他望着李树堂眼角堆起的鱼尾纹,突然想起昨夜在府衙外数过的石阶,共九十九级,终无一人能与他并肩。

李树堂将案上的南海献螺推至一边,螺口泛起的涟漪倒映着窗外连绵的细雨。

“墨卿此言差矣。”

他故意将折扇合起,扇柄上的青玉螭龙正对着林彦秋腰间金饰,“朝廷调兵遣将自有成法,你这等点将之举,未免有失体统。”

林彦秋双眉微挑,袖中却已将早备好的推荐书攥紧。

“李大人明鉴,”

他起身长揖,袍角扫过地上干涸的墨迹,“《唐律》有云:‘用人当疑,疑人当用’。若无祝捕头坐镇,晚生恐难在百日内平定匪患。”

书房内的檀香突然变得浓重起来,李树堂望着少年眉间隐现的剑气,想起早朝时收到的奏折。

淮北盐课亏空,江南粮道滞缓,这年轻人竟连京师粮价都在奏折上批了朱砂朱批。

“罢了罢了,”他将云母石砚台推了回去,砚池中正泛着昨日未干的墨渍。

“第一个条件,本官会与户部侍郎周大人合议。至于人事任免,”他将乌木扇面展开,扇上《清明上河图》的绢丝纹路在烛火下流转,“你可先去面见知县李文杰,听候周旋。本官倒是有意让你主理沧县盐课,而非那等冗繁的农桑事务。”

林彦秋直起腰来,月白袍上的云雁纹在烛光中若隐若现。

“李大人教诲,下官谨记。”

他垂首时,发间坠着的玉珠轻轻晃动,像极了当年在御书房外候命时,恩师帽檐上的那枚朝珠。

林彦秋轻捋颔下短须,乌金冠下的眉目舒展间带着浅浅笑意。

他并未料到此节,原本只思虑如何妥帖处置眼前事务,未及深究后续繁杂。

李树堂的提点恰似醍醐灌顶,令他眼底泛起感激的光晕。

“李大人,那下官便先行告退。何时赴任,但凭朝廷差遣。”

林彦秋起身作揖,玄色官袍上泥金绣的云纹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对于李树堂未即刻应允之事,他面上未露丝毫憾色。

这般沉稳,教李树堂暗自颔首,心下对他的评价又添了“不骄不躁”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