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落地的瞬间,罗铮蹲下的影子在冷光下拉得细长。他没有伸手去擦,只是盯着那滴水在地砖缝隙间缓慢扩散的轮廓。温的,不是冷凝水。通风管道内部恒温,不可能产生热源渗漏。除非——设备在运行。
“封锁楼梯间上下通道。”他站起身,声音不高,却穿透寂静,“所有人,重新搜。从通风口往里,每一寸金属板、每一节接线盒,全部拆开。”
队员迅速响应。有人架起便携式热成像仪,扫描管道内壁。画面刚亮起,技术员便皱眉:“三米深处有热源,间歇性闪烁,功率很低,像是待机状态的微型主机。”
罗铮点头:“不是自毁,是休眠。”
他们调来液压剪和伸缩探杆,小心翼翼拆解通风格栅。管道内壁布满灰尘,但靠近热源的位置明显有擦拭痕迹。十五分钟后,一块嵌入管壁的金属夹层被撬开,露出一个掌心大小的黑色设备,外壳印着模糊的条形码,接口处残留着细如发丝的光纤残端。
“加密存储单元。”技术员戴上防静电手套检查,“物理锁死,固件级加密,没有标准读取端口。”
“能接外部电源吗?”罗铮问。
“可以,但一旦触发错误验证,内部芯片会自焚。”
罗铮没再说话,从战术背心里取出一个便携式信号隔离箱,将设备放入其中。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军用级解码终端,连接隔离箱的透传接口。屏幕亮起,一串底层指令流开始滚动。
“你懂这个?”林锐低声问。
“以前拆过类似的。”罗铮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边境任务时缴获过境外情报设备,结构差不多。区别只在加密算法。”
他调出设备的固件签名,比对数据库。匹配失败。又尝试剥离外壳元数据,提取主板晶振频率和供电曲线,反向推导设计来源。半小时后,屏幕上跳出一段异常的电压波动模式——像是人为植入的隐写信号。
“不是单纯加密。”罗铮眯起眼,“它在伪装成普通存储器的同时,还运行着一个隐蔽信道。”
他切换至频谱分析模式,锁定异常波动的周期。输入解扰算法后,屏幕突然闪出一行字符:
[K-7][StAtUS: ActIVE]
[cooRd: 34.752°N, 113.684°E]
[SYNc: 04:12:07 Utc]
“坐标?”林锐凑近。
“河南境内,伏牛山北麓。”罗铮迅速调出地理信息图层,定位点落在一片未标注的山地建筑群中。卫星图像显示,该区域被高墙环绕,顶部架设电磁屏蔽网,入口处有武装巡逻。
“民间不可能建这种设施。”技术员低声说,“供电系统独立,通讯线路直连国家骨干网加密节点。”
罗铮没接话。他继续解析后续数据流。设备在短暂恢复供电后,开始自动上传缓存日志。内容并非文字,而是一组由数字与字母混合组成的编码序列,每段长度固定,格式统一:
xG-9F7A | 2024-05-18 | bAtch: 03 | doSE: 7.2mg
xG-9F7A | 2024-05-19 | bAtch: 04 | doSE: 6.8mg
xG-9F7A | 2024-05-20 | bAtch: 05 | doSE: 7.0mg
“xG-9F7A……”罗铮低声重复,“不是药品编号,是受试体代号。”
他调出医学数据库,交叉检索“xG”前缀的科研项目。结果为空。转而搜索“伏牛山+医疗研究”,跳出一条三年前的新闻简报:某生物科技公司申请在豫西建立“神经可塑性实验中心”,后因环保争议搁置。
“项目停了,但建筑还在。”林锐指着卫星图,“围墙内有生物安全标识,bLS-3级以上。”
罗铮继续翻查设备残留日志。在一条被标记为“紧急备份”的文件中,发现一段音频片段。他戴上耳机,按下播放。
电流杂音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第十七次记忆覆盖完成。Subject xG-9F7A 仍保留原始情感关联,建议追加剂量。若再失败,启动清除协议。”
声音戛然而止。
罗铮摘下耳机,脸色沉了下来。
“记忆覆盖?”林锐皱眉,“洗脑实验?”
“不止。”罗铮将音频转给技术员做声纹分析,“听语气,像是常规操作。他们已经做了很多次。”
技术员很快反馈:“声纹匹配失败,但语调模式接近某军工附属研究所的内部通讯标准。说话人受过心理干预训练,刻意压制了情绪波动。”
罗铮盯着屏幕上的编码序列,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每条记录的“bAtch”编号后,都跟着一个极小的附加字符,肉眼几乎无法分辨。他放大图像,逐行比对,终于确认那是一个隐藏的时间戳:
bAtch: 03 → 03#21:18
bAtch: 04 → 04#21:19
bAtch: 05 → 05#21:20
“固定时间。”他低声说,“每天晚上九点十八分,准时注射。”
他调出设备最后一次心跳信号的时间戳——04:12:07 Utc,换算为北京时间是12:12:07。与注射时间相隔不到十五小时。
“设备是在注射完成后才被遗弃的。”罗铮说,“说明杀手在执行任务时,仍与那个机构保持同步。”
“你是说……他不是独立行动?”林锐问。
“他是执行者,不是决策者。”罗铮合上终端,“这个设备不是逃跑时丢下的,是任务完成后按计划留下的信标。他在等下一条指令。”
指挥室重新亮起时,已是凌晨五点。罗铮将所有数据整合进一份加密报告。他没有提交上级,而是单独调出了那个生物科技公司的注册信息。
法人代表一栏写着一个名字:程远舟。
罗铮瞳孔微缩。
这个名字他见过——三年前,军区总院一份被归档的伦理审查文件中,曾提到一位“程博士”主导的“意识重构”课题,因涉及非自愿受试者被紧急叫停。文件末尾附有一张研究团队合影,站在最右侧的男人戴着口罩,但耳廓的形状与昨夜清洁工陈默的照片完全一致。
他迅速调出陈默的身份档案。照片、指纹、虹膜信息全部通过审核,但入职体检报告中的血型标注为b型——而真正的清洁工陈默,档案库显示为o型。
“替身。”罗铮冷笑,“他们早就安插好了。”
他打开全球学术论文数据库,搜索“程远舟+神经编码”。一条发表于两年前的英文论文跳了出来,标题为《基于生物电信号的记忆编码与外部干预可行性研究》。摘要中提到:“通过特定频率的脉冲刺激,可实现对目标记忆片段的选择性覆盖。”
罗铮逐字阅读,目光停在参考文献栏。其中一条引用引起了他的注意:
[Ref. 12] Internal Report of medcore Research Institute, 2022.
medcore——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说过。
他尝试搜索该机构,无果。转而用暗网爬虫工具定向检索,十分钟后,一个隐藏站点浮出水面。首页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串动态变化的数字代码,格式与设备中提取的编码序列高度相似。
罗铮将两组代码并列比对。字符结构一致,只是用途不同——设备中的代码记录实验进程,而网页上的代码,像是某种实时状态监控。
他输入解码算法,屏幕闪动,浮现出一行小字:
coNNEctIoN EStAbLIShEd.
LASt SYNc: 04:12:07 Utc
NExt pULSE SchEdULEd: 21:18 LocAL tImE
罗铮盯着那行字,手指缓缓收紧。
连接已建立。
对方知道设备被激活了。
他立刻切断终端网络,拔出存储芯片,塞进电磁屏蔽袋。转身时,发现林锐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巡逻记录。
“c区东侧围墙,凌晨四点三十六分,红外报警器误触。”林锐递上记录,“值班员去查看,什么都没发现。”
罗铮接过纸张,目光落在时间上。
四点三十六分——正好是他们激活设备后的二十五分钟。
他快步走到监控台,调取那段区域的录像。画面中,一道模糊的人影贴着墙根移动,速度极快,但身形轮廓与普通成年男性不符,肩宽偏窄,步伐轻巧。
“不是陈默。”林锐说。
“是另一个清洁工。”罗铮放大画面,锁定那人手腕处一闪而过的金属反光——不是手表,是某种植入式接口。
他忽然想起音频里的那句话:“启动清除协议。”
“他们不是来取回设备的。”罗铮声音低沉,“是来确认我们有没有碰它。”
“如果碰了呢?”林锐问。
罗铮没回答。他打开战术平板,重新载入设备日志。在最后一段被删除的缓存中,他发现了一串未完全覆写的残留数据:
tARGEt: LUo ZhENG
StAtUS: IdENtIFIEd
ActIoN:pREpARE coUNtERmEAS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