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普尔二世独自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泰西封的夜景。
这座城市,他统治了三十年。它繁华,强大,但也……腐朽。
贵族们沉迷享乐,官员们贪污腐败,军队……军队在边境伪装成马匪,劫掠商队,杀害平民。
这就是他统治的帝国吗?
沙普尔二世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他想起年轻时,父亲对他说的话:“一个帝国真正的强大,不在于它征服了多少土地,而在于它给百姓带来了什么。”
他当时不理解。现在……也许有点理解了。
“沈烈……”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这个东方的大夏国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野心勃勃的侵略者?还是……真的像霍斯劳说的那样,是一个想要带来秩序和和平的人?
沙普尔二世不知道。
但他决定,亲自看看。
“传令,”他对空无一人的书房说,“准备使团。我要派使者去大夏,去见见那位沈国公。”
阴影中,一个声音响起:“是,陛下。”
“还有,”沙普尔二世补充,“让使者带上我的亲笔信。信上写……萨珊帝国皇帝沙普尔二世,致大夏镇国公沈烈:愿与君一晤,共商西域之事。”
他说完,重新看向窗外。
夜色中的泰西封,灯火辉煌。
但在这辉煌之下,暗流正在涌动。
而他,萨珊的万王之王,必须在这暗流中,找到帝国的方向。
玉龙杰赤,都护府。
沈烈收到了沙普尔二世的信。
信很短,但意思很明确:萨珊皇帝想和他谈谈。
“终于坐不住了。”沈烈放下信,对赵风说。
“国公,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赵风问。
“好事。”沈烈说,“沙普尔二世愿意谈,说明他动摇了。说明霍斯劳的信起作用了,说明我们的反击起作用了。”
“那我们要答应吗?”
“答应。”沈烈点头,“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因为阿尔达希尔还没死心。”沈烈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西域的几个位置,“我们的密探传来消息,最近西域有几个部落不太安分。有人在暗中资助他们,给他们武器,煽动他们叛乱。”
赵风眼神一冷:“萨珊?”
“除了他们,还有谁?”沈烈冷笑,“阿尔达希尔正面打不过,就想从内部瓦解我们。这一手,倒是玩得不错。”
“那怎么办?”
“将计就计。”沈烈说,“让他们闹。闹得越大越好。”
赵风一愣:“国公,这……”
“西域刚刚归附,人心未定。”沈烈缓缓道,“有些人不服,有些人心怀鬼胎,这是正常的。与其让他们藏在暗处,不如让他们跳出来。跳出来了,我们才知道谁是谁,才好一网打尽。”
他顿了顿:“而且,这也是给沙普尔二世看的。让他看看,他的人在做什么。让他看看,西域的人心,到底向着谁。”
赵风恍然大悟:“所以您才一直按兵不动,等他们自己跳出来?”
“对。”沈烈点头,“等他们跳出来了,我们再出手。到时候,人赃并获,证据确凿。看沙普尔二世还有什么话说。”
“那霍斯劳王子……”
“让他继续写信。”沈烈说,“写给萨珊的学者,写给萨珊的商人,写给所有还有良知的人。告诉他,把他看到的一切,都写下来。”
“是。”
赵风退下后,沈烈独自站在地图前。
西域的地图很大,从玉龙杰赤到疏勒,从于阗到车犁,广袤的土地上,星星点点分布着数十个城邦和部落。
这些地方,曾经各自为政,互相攻伐。
现在,它们归附了大夏。
但归附,不等于归心。
沈烈知道,要真正统治西域,光靠武力是不够的。要靠学堂,靠医馆,靠商路,靠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但在这之前,必须清除那些不愿意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人。
那些贵族,那些头人,那些……被萨珊收买的叛徒。
“那就来吧。”沈低声自语,“让我看看,你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窗外,夜色渐深。
玉龙杰赤的灯火,一盏一盏亮起。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光明与黑暗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
玉龙杰赤的清晨,总是带着西域特有的干燥与清冽。
沈烈站在都护府最高的望楼上,手中握着两份刚刚送到的密报。一份来自东边,是王小虎派快马送来的;另一份来自西边,是通过秘密渠道传回的。
东边的密报很简短,只有两行字:
“魔鬼岩伏击成功,全歼伪装马匪之萨珊不死军小队,缴获军官令牌一枚。已按令筑京观于商路旁。王小虎。”
西边的密报则厚实得多,是潜伏在泰西封的暗桩送来的。里面详细记录了张骞使团在萨珊宫廷受辱的经过,沙普尔二世的傲慢拒绝,以及使团被迫连夜逃离的狼狈。密报最后附了一句:“萨珊皇帝已下令全国通缉大夏使者,斥为‘刺杀商队之凶徒’。”
沈烈将两份密报叠在一起,手指轻轻敲击着粗糙的木栏杆。
晨光从东方的天山雪峰后升起,将玉龙杰赤的土黄色城墙染成金色。城内的集市已经开始喧闹,驼铃声、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隐隐传来。学堂的钟声准时响起,那是早课的信号。
这座城正在苏醒,正在按照他设计的轨迹运转。
但西方的阴影,正在逼近。
“国公。”
赵风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快步走上望楼,手中还拿着一封刚到的信。
“疏勒来的急报。”赵风将信呈上,“三日前,疏勒东境三个村落同时遭袭。袭击者伪装成马匪,但使用的箭矢是萨珊制式。死了十七人,抢走牛羊百余头。”
沈烈展开信,快速扫过。
“村民辨认出袭击者的口音了吗?”他问。
“辨认了。”赵风沉声道,“是萨珊东部边境的方言。而且……袭击者中有人受伤,在村落留下了血迹。疏勒守军追踪血迹,找到了一个临时营地,里面发现了这个。”
赵风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枚青铜令牌的拓印。
火焰纹章,萨珊文字,编号。
与王小虎在魔鬼岩缴获的那枚,形制一模一样。
“不死军。”沈烈低声念出这三个字。
他走到望楼边缘,俯瞰着这座正在苏醒的城市。街道上,西域各族的商贩正在摆摊,大夏的官吏正在巡视,学堂里传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
这一切,是他用了两年时间,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秩序。
而现在,有人想毁了它。
“阿尔达希尔。”沈烈缓缓道,“萨珊的‘铁血将军’,沙普尔二世的堂弟,不死军的实际掌控者。”
赵风点头:“根据情报,此人极端仇视大夏。他认为西域是萨珊的天然势力范围,我们在这里建立都护府,是在挑衅萨珊的尊严。”
“不止是尊严。”沈烈转身,目光锐利,“西域的商路,每年为萨珊带来巨额的税收。我们在这里建立秩序,开通商路,看似是在恢复贸易,实际上是在切断萨珊对西域的吸血。”
他走到望楼中央的沙盘前。沙盘上,西域三十六国的地形清晰可见,玉龙杰赤位于中心,像一颗钉子,钉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
“萨珊统治西域百年,用的什么方法?”沈烈手指划过沙盘,“分化,挑拨,让各国互相攻伐,然后以仲裁者的身份收取保护费。他们不需要直接统治,只需要让西域乱,乱到离不开萨珊的‘调解’。”
“但我们来了。”赵风接话,“我们带来了秩序,带来了学堂、医馆、公平的贸易规则。西域各国发现,原来不需要向萨珊缴纳巨额贡赋,也能活得很好。原来孩子可以读书,商人可以安全行商,农民可以安心种地。”
“所以阿尔达希尔坐不住了。”沈烈的手指停在沙盘上萨珊帝国的位置,“他必须破坏这种秩序。伪装马匪袭击商队,劫掠村落,杀害平民……他要让西域人相信,大夏带来的不是和平,而是灾难。”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赵风问,“萨珊皇帝已经通缉我们的使者,阿尔达希尔在边境不断挑衅。是战,还是和?”
沈烈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窗边,望向西方。那里是萨珊的方向,是那个拥有百万大军、统治着从美索不达米亚到印度河的庞大帝国。
“沙普尔二世拒绝了和谈。”沈烈缓缓道,“但他没有立刻宣战。为什么?”
赵风思索片刻:“他在犹豫?”
“对。”沈烈点头,“萨珊内部不是铁板一块。主战派以阿尔达希尔为首,想要用武力将我们赶出西域。但还有主和派,那些商人、学者、一部分贵族,他们看到了与大夏贸易的好处,不想开战。”
“霍斯劳。”赵风突然道,“那个被我们扣下的萨珊王子,他这些天一直在写信。写给萨珊的学者,写给商人,写给所有他能想到的有影响力的人。信里详细描述了大夏的治理,西域的变化。”
沈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孩子比我们想象的更有用。他在萨珊宫廷人微言轻,但他的信,像种子一样,撒在了萨珊的土地上。现在,这些种子开始发芽了。”
他走回书案前,铺开一张纸。
“给沙普尔二世写信。”沈烈提起笔,“以我的名义。”
赵风一愣:“国公,萨珊皇帝已经拒绝了和谈,还通缉我们的使者。现在写信,岂不是……”
“自取其辱?”沈烈摇头,“不。这封信,不是写给沙普尔二世看的。”
笔尖落在纸上,墨迹晕开。
“是写给萨珊那些还有良知的人看的。”沈烈一边写一边说,“写给那些不想打仗的商人,写给那些珍惜生命的学者,写给那些受够了阿尔达希尔暴政的百姓。”
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斟酌。
“信里写什么?”赵风问。
“写真相。”沈烈放下笔,将信纸拿起,轻轻吹干墨迹,“写阿尔达希尔如何伪装马匪,袭击学堂,杀害孩子。写萨珊的商队如何在大夏的保护下安全通行。写西域人如何从战乱走向和平。”
他将信递给赵风:“用最快的渠道,送到萨珊。不要经过官方,直接送到那些有影响力的人手里。商人行会,学者集会,甚至……送到萨珊的寺庙里。”
赵风接过信,看着上面工整的字迹。
“这封信,可能会激怒沙普尔二世。”他担忧道。
“那就让他怒。”沈烈平静地说,“我要让萨珊人知道,他们的皇帝在为什么而怒。是为了帝国的尊严,还是为了阿尔达希尔的私欲?”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在西域与萨珊交界处。
“阿尔达希尔想用刀剑解决问题。”沈烈说,“那我就用笔,用事实,用人心。”
“但刀剑已经来了。”赵风沉声道,“疏勒的袭击只是开始。根据密报,阿尔达希尔正在边境集结军队。不死军三个千人队已经抵达阿姆河畔。”
沈烈沉默片刻。
“那就让他来。”他最终说,“但不是在玉龙杰赤,不是在疏勒,不是在任何一个西域城市。”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移动,停在一片广袤的戈壁区域。
“在这里。”沈烈说,“魔鬼岩往西三百里,有一片叫‘死亡之海’的戈壁。那里没有绿洲,没有水源,只有无尽的沙丘和风蚀岩柱。”
赵风眼睛一亮:“您要在那里设伏?”
“不。”沈烈摇头,“我要在那里,和阿尔达希尔下一盘棋。”
他转身,看向赵风:“传令给王小虎,让他带骁骑兵,去死亡之海。但不是去打仗,是去建城。”
“建城?”赵风愣住了。
“对。”沈烈眼中闪烁着某种光芒,“建一座城。不需要多坚固,只要有个样子就行。然后,放出消息,说大夏要在死亡之海建立新的都护府,作为西进的前哨。”
赵风恍然大悟:“您要引阿尔达希尔出来?”
“他会出来的。”沈烈肯定地说,“阿尔达希尔狂妄自大,视西域为萨珊禁脔。听说我们要在边境建城,他一定会率军前来摧毁。而死亡之海……”
他手指敲击沙盘:“那里地形复杂,沙丘移动,水源稀少。萨珊的重甲骑兵在那里施展不开,而不死军擅长的是平原作战,不是戈壁游击。”
“但我们熟悉戈壁。”赵风接话,“骁骑兵在戈壁训练了两年,知道如何在那种环境下生存、战斗。”
沈烈点头:“让王小虎去建城,建得大张旗鼓。同时,让疏勒、于阗、车犁各国,都派出使者,带着厚礼,去‘祝贺’新城奠基。要让整个西域都知道,大夏要在死亡之海建城。”
“阿尔达希尔一定会得到消息。”赵风说,“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坐视不管。”
“等他来了,”沈烈缓缓道,“我们就和他好好谈谈。”
“谈?”赵风不解,“在战场上谈?”
“对。”沈烈说,“用刀剑谈,用弓箭谈,用沙丘和风蚀岩谈。谈到他明白,西域不是萨珊的后花园,大夏的军队,不是他想象中的软柿子。”
赵风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我这就去传令。”
“等等。”沈烈叫住他,“还有一件事。”
他走到书案前,又铺开一张纸。
“给霍斯劳王子安排一下。”沈烈边写边说,“让他去学堂教书,去医馆帮忙,去集市和商人聊天。让他亲眼看看,大夏统治下的西域,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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