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格伯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坚毅,薄唇紧抿,眉头却随着阅读的深入而越锁越紧。
艾维斯知道他在看什么。
自己那份草案,虽然相较于虫族现行的、将雌虫视为绝对附属品的《雄虫保护法》已然是天翻地覆的进步,引入了“自愿”、“协商”、“基本保障”等概念,但骨子里,它依然是一个在雄尊雌卑的残酷现实泥沼中寻求改良的折中方案。
比如在财产权部分,他写的是:
【财产归属条款:
雌虫婚前财产原则上归属自身。
婚后共同生活期间,双方应协商确定财产管理方式。
雄主应保障雌君及雌侍基本生活所需。
在婚姻关系解除时,雌虫有权依据对家庭的贡献程度,主张分割部分共同财产或获得合理补偿。】
措辞温和,留足了“协商”的余地,也隐含了雄虫在财产支配上的天然优势地位。
这与爱格伯特那刀劈斧凿般、明确要求雌虫保留所有财产权的条款相比,显得那么苍白、妥协,甚至……带着一种令他自己此刻都感到刺目的虚伪。
爱格伯特看着艾维斯写的内容,虽然比现行的雄虫保护法有了很大的进步,但在他看来,雄虫依然是绝对的获利者,与他心中理想的公平还有一定差距。
“艾维斯!”
爱格伯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激烈的情绪。
“‘协商确定’?‘保障基本生活’?‘依据贡献分割’?”
他重复着艾维斯草案中的关键词汇,语气里的质问如同实质的冰锥。
“这依然是在雄虫主导的框架下,恩赐给雌虫一点可怜的残羹冷炙!
雌虫的血汗、军功、性命换来的东西,凭什么连所有权都不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仅仅因为嫁给了谁?
而且你忘了吗?有多少军雌因为结婚被合法夺走了全部财产,又因为各种微不足道的理由被净身出户。
就连小艾维斯,都因为富兰克林的苛待,差点和雌父一起饿死在兰特家。
你让雄虫来分配该给雌虫多少财产,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们一分都不会给!”
艾维斯爱格伯特碧绿色眼眸注视下,缓缓地、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爱格伯特。”
艾维斯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轻易抚平了空气中无形的尖锐张力。
“是我错了。在这个根本问题上,任何模棱两可的‘协商’,任何留有后门的‘保障’,都是对不公正现实的粉饰,是对雌虫基本权利的亵渎。这条关于雌虫婚后财产保留的规定,我完全赞同。”
艾维斯放下手中的文件,拿手指点了点法条。
“但是以虫族现在雄虫全靠雄虫娶雌虫维持享受生活的现状,让雄虫拿不到一点雌虫的财产,那么整部《雄虫保护法》都无法通过。
不如我们保障雌虫在婚后拥有起码三分之一的婚前财产,不必全部转移给雄虫,明面上这是对雄虫权益的基本尊重。
再将你写的第二条加上,保障雌虫的婚后财产所有权。”
爱格伯特露出欣慰的笑容。
“可以!雌虫也有自己的价值,不能在婚后就失去经济上的独立性。”
艾维斯拿起笔,没有丝毫犹豫,翻开自己草案中关于财产权的那一页。
笔尖落下,果断而坚决地划掉了自己精心写下的那几条充满妥协意味的条款。
深色的墨水在纸面上留下清晰的、不容更改的痕迹。
接着,他翻到爱格伯特草案的那一页,目光扫过那三条如同宣言般的条款。
“‘三分之一’这个底线保留,作为兜底保障。即使最弱势的雌虫,也必须握有这安身立命的三分之一。”
爱格伯特赞同地、重重地、无声地点了一下头。
艾维斯嘴角勾起一抹如释重负的弧度,低头,开始工整地将爱格伯特草案中第二条关于雌虫财产权的核心条款,誊抄到自己草案的对应位置。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重新安静下来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