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片刺目的白光里睁开眼,喉咙里像塞着秦汉年间的黄土。潮湿的夯土味混着牲畜粪便的酸馊,还有远处飘来的青铜氧化腥气,绝不是写字楼里速溶咖啡和打印机墨水的味道。身下的砖块粗糙硌人,带着雨后的湿冷,视线所及是挤挤挨挨的土坯房,远处夯土城墙上飘着“新”字旗帜,穿粗麻衣裳的行人瞥见我身上的t恤,啐着“妖物”慌忙躲开。
“新朝……王莽?”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天空突然暗了下去。一道银光划破云层,拖着焰尾朝宫殿坠去,大地剧烈震动,烟尘冲天而起。人们哭喊着跪倒,我却朝着坠物方向跑——那轨迹太像人造物了。
扒着矮墙往里看时,我屏住了呼吸。烟尘里躺着半人高的银白物体,带刻度的标尺,滑动的卡爪,圆形旋钮——那是游标卡尺。穿紫色朝服的王莽蹲下身,手指颤抖地触碰刻度,滑动卡爪时突然狂喜,对着天顶高呼:“天授神器!助我新朝度量衡归一!”
我浑身冰凉。原来他不是穿越者,只是捡到了天外来物的幸运儿。可这游标卡尺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当晚我蜷缩在破庙角落,听着外面关于“天授神器”的传言,突然想起看过的纪录片。2001太空漫游里,黑石板教会猿人使用工具。难道这游标卡尺也是类似的东西?
三天后,我被巡逻兵抓住,因为穿得怪异被当成奸细。押到宫殿时,正撞见王莽对着游标卡尺发呆。他身边的铜案上摆着奇怪的模型:方孔圆钱的模具,还有类似“王田制”的土地规划图。看到我,他眼睛一亮:“你懂这个?”
我被迫留下,成了王莽的“顾问”。他对着游标卡尺琢磨出了百炼钢的法子,甚至画出了水力鼓风机的草图。可每当我问起那东西的来历,他只说是“天所授,不可问”。夜里我总梦见那道银光,它坠向地球的轨迹,像极了被遗弃的探针。
三个月后,第二个“天外来物”坠落在陇西。那是块黑色石板,表面光滑如镜,无论用什么工具都划不出痕迹。王莽派我跟着使团去查看,走到半路就听说石板会发出奇怪的声音,靠近的人会突然变得疯狂,说些“星轨”“维度”之类的胡话。
我们赶到时,当地官吏正用铁链把石板锁在石柱上。月光下,石板泛着冷光,我凑近时,突然听见一阵低鸣,像无数根琴弦在脑子里震动。眼前闪过混乱的画面:旋转的星系,漂浮的游标卡尺,还有……一个穿着宇航服的人影,在太空中解体。
“它在传递信息。”我脱口而出,却被同行的官员斥为妖言。当晚,石板突然消失了,只留下地面上一个深不见底的圆坑,边缘泛着融化的琉璃色。
回到长安时,王莽变了。他不再琢磨度量衡,而是整天对着游标卡尺喃喃自语,说要“重构天地秩序”。他推行的新政越来越怪异:禁止奴隶买卖,实行计划经济,甚至要改革历法。百姓怨声载道,绿林军已经打到了南阳。
某个深夜,我偷溜进宫殿,看见游标卡尺悬浮在半空,发出柔和的光。王莽站在下面,头发花白,眼神狂热。“你看,”他指着卡尺上的刻度,“这不是尺子,是钥匙。它告诉我,我们只是试验品。”
话音刚落,天空第三次亮起。这次不是一个物体,而是无数光点,像流星雨般坠落。远处传来更剧烈的震动,比前两次加起来还要可怕。王莽大笑起来:“来了!他们要回收试验场了!”
我冲出宫殿,看见城门外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里面是旋转的星云。那些坠落的光点落地后,变成了和陇西石板一样的黑色方块,它们连成一片,吞噬着房屋和城墙。有人试图反抗,可刀剑砍在方块上,只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才是新末日。”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是那个曾经骂我妖物的老汉,他此刻异常平静,“三皇五帝时也有过,天裂,神降,然后一切重来。”
我这才明白,所谓的“穿越”根本不存在。我只是被卷入了一场跨越万年的实验。游标卡尺是启动器,石板是观测仪,而我们,不过是实验场里的蚂蚁。
王莽抱着游标卡尺走向最近的黑色方块,光芒把他吞没时,他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我转身往反方向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住。天空的裂缝越来越大,我看见无数个“地球”在里面旋转,每个上面都有不同的文明,有的在青铜器时代就被黑色方块吞噬,有的已经发展出了太空航行。
当黑色方块触碰到我的瞬间,我突然想起2001太空漫游的结局。鲍曼变成星孩,而我们,只是被随手抹去的数据。意识消失前,我最后看到的是游标卡尺上的刻度,在光里变成一串数字:01:01:01。
再睁眼时,我躺在熟悉的写字楼里,电脑屏幕上是未完成的报表。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一切如常。可我摸了摸口袋,里面竟有块冰冷的东西——是半片游标卡尺的碎片,边缘还带着灼烧的痕迹。
手机弹出新闻推送:“墨西哥发现神秘黑色石板,来源不明”。配图里,石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和陇西那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