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厂的探照灯在雨幕中切割出浑浊的光区,林深的胶底鞋踩过锅炉房锈蚀的钢板,地下传来的震动像某种蛰伏的心跳。小吴举着强光手电,光束扫过锅炉底部新撬开的水泥口,腐土味里混着若有若无的防腐剂气息:“密道台阶上有新鲜拖痕,宽度符合标准尸袋。”
下行二十级台阶,手电光撞上青铜烛台的反光。十二具石棺呈北斗状排列在圆形石室,棺盖边缘的凿痕与第三纺织厂女尸心口的淤青严丝合缝,每具棺木前端都嵌着蝴蝶发夹残片——林深数到第七具时,瞳孔骤然收缩:棺盖内侧用指甲刻着“0729”,正是苏婉坠楼前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的日期。
“林队,00号石棺开着。”小吴的声音从斗柄末端传来,他正盯着棺内那件带血的警服,左胸口袋的编号“0317”被利刃划烂,“和你父亲1999年失踪时穿的款式一样,衣角残留的红壤……”
“和钟楼密道地基的成分相同。”林深接过证物袋,指尖抚过警服内衬的暗袋,里面掉出半张泛黄的处方单,日期是2009年7月27日,主治医生栏签着“陈立诚”——与老陈(张志强)的真名完全一致,而药品名称“龙胆紫注射液”,正是第三纺织厂女尸体内的致死药物。
石棺群中央的青砖地面上,用凝血画着北斗星图,斗柄末端连着个歪扭的“0”。林深蹲下身,发现血迹里混着极细的金属粉末,与证物室失窃的微型存储器外壳成分相同——那是2009年警方从苏婉体内取出的装置,本应记载着青铜计划的核心数据。
“技术科传来消息,”小吴的对讲机突然响起,“张志强在看守所自杀了。”电流声中,同事的声音带着颤音,“用指甲划破颈动脉,现场留着血字‘08号在三层’,和他之前说的一样。”
林深猛地起身,石棺群的阴影在头顶晃动。张志强的死让他想起昨夜审讯时对方的诡异微笑,那枚刻着“bx-01”的蝴蝶发夹此刻正在物证室封存,可棺木上的编号却显示01号对应着1999年的无名男尸——所有线索都在指向一个悖论:老陈究竟是实验体本身,还是某个替身?
“去查石棺的建造时间。”他扯下乳胶手套,掌心还粘着警服上的柠檬酸痕迹,“还有,把每具棺木的编号和近五年失踪人口对比,特别是后颈有缝合疤痕的。”说话间,他注意到08号石棺内侧刻着婚戒图案,与老王无名指的戒痕完全吻合,而棺盖边缘的卡槽,正是警徽缺口的形状。
地道入口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刑警老王的徒弟小李冲进来,怀里抱着台笔记本电脑:“林队,在老王办公室发现加密硬盘!”屏幕上跳出的文档让所有人屏息——那是1999年“青铜计划”的实验报告,第7页赫然贴着林深父亲的照片,职务栏写着“首席执行人”,而实验对象列表里,“陈芳”“苏婉”“张志强”的名字后都标着“bx-01至bx-07”。
“等等,”林深突然指着“实验目的”一栏,“‘通过北斗定位系统监控特殊人群’,这根本不是人体实验,是警用定位装置的研发项目。”他终于想起父亲笔记本里反复出现的“北斗00”,原来指的是第一代定位警徽,而所谓的“蝴蝶发夹”,不过是配套的信号发射器。
小李调出监控录像:2009年7月27日,父亲在临江精神病院将发夹别在陈芳(老陈妻子)耳后,半小时后陈芳坠楼身亡,现场遗留的发夹编号“bx-07”,与苏婉体内的存储器编号完全一致。“他们不是实验体,是被植入定位装置的线人。”林深喃喃道,终于明白为何所有死者心口都有警徽形淤青——那是定位器长期压迫留下的印记。
石棺群的烛火突然明灭不定,小吴的手电光扫过00号石棺,惊呼出声:“警服下面有东西!”林深凑近,只见警服下压着十二张照片,每张照片上的人物后颈都别着蝴蝶发夹,拍摄时间从1999年到2025年,而最新一张照片的主角,正是镜渊案后失踪的顾九娘,发夹编号“bx-12”。
“青铜计划是警方的秘密监控项目,”林深将照片按北斗顺序排列,发现每枚发夹的编号对应着石棺位置,“但2009年项目被叫停,因为定位器的镍合金涂层会引发组织病变,导致线人陆续死亡。父亲作为负责人,想销毁所有证据,却被人灭口。”
他突然想起老王临死前的话:“08号之后的实验体早已渗透进警队。”现在看来,所谓“实验体”不过是接手项目的黑警,他们偷走定位器发夹,利用数据库继续监控线人,甚至杀人灭口。而张志强并非01号,而是最早的线人之一,他刻在铁窗上的北斗图案,正是在标记死亡线人的位置。
“林队,石棺碳十四检测结果出来了!”技术科的电话在此时打进,“建造时间在2009年9月,和钟楼密道、第三纺织厂地基的施工时间完全吻合——这是有人刻意修建的纪念地,纪念那些因定位器死亡的线人。”
石室突然响起滴水声,林深这才注意到穹顶有裂缝,雨水正顺着北斗星图的凹槽滴落,在地面汇成血红色的水洼。他蹲下身,指尖划过水洼,嗅到淡淡的铁锈味——那不是雨水,是从石棺缝隙渗出的血水,来自07号石棺,苏婉的“棺木”。
“打开07号石棺。”他沉声下令,警棍撬动棺盖的瞬间,所有人后退半步。棺内躺着具风干的女尸,后颈处的发夹编号“bx-07”,指甲缝里嵌着与苏婉相同的红壤,而她左手紧握着半枚警徽,缺口处的编号“0317”,正是林深父亲的警号。
“她才是真正的苏婉,”林深看着尸体手腕内侧的条形码,“2009年死亡,被伪造成我妹妹。而现在的苏婉,应该是接手项目的黑警假扮的,目的是接近我,获取警徽密钥。”他终于明白为何“苏婉”的医疗档案漏洞百出,为何她总能精准出现在案发现场。
地道深处突然传来铁门开合的声响,小李举枪冲过去,却在拐角处僵住。昏暗的手电光里,靠墙坐着个戴口罩的男人,右腕缠着渗血的纱布,露出半截蝎子纹身——与张志强审讯时露出的纹身完全一致,而他脚边,散落着七枚蝴蝶发夹,编号从bx-01到bx-07。
“老陈?”林深认出对方的身形,正是失踪的张志强。男人抬起头,口罩滑落,左脸三道刀疤从眉骨贯至下颌,正是三年前在镜渊案中“死亡”的线人“血手”。“他们要重启青铜计划,”他咳出黑血,掌心摊开半张纸条,“用警徽密钥激活所有定位器,让当年的线人变成‘活死人’。”
纸条上是父亲的字迹:“08号在市局三层,婚戒是标记。”林深猛然想起老王的婚戒,想起物证室管理员死亡时紧攥的bx-08发夹。当他冲向地道出口时,手机突然收到条匿名短信,附带的监控截图显示:半小时前,市局三层的物证室,有人正在复制他父亲的警徽模具,那人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暴雨在黎明前再次倾泻,林深站在纺织厂门口,看着运走石棺的警车。怀里的父亲警徽突然硌到肋骨,他摸出警徽,发现背面不知何时多了道划痕,顺着缺口边缘,竟能拼出“镜渊”二字——那是张志强临死前反复呢喃的地名,是所有线人死亡后“回归”的地方。
对讲机里传来小吴的惊呼:“林队!看守所的张志强尸体不见了!监控显示,凌晨三点,有个戴警徽的人进入停尸房,步态分析……和你父亲完全一致!”
雨点砸在警徽上,林深望着远处海关钟楼的剪影,突然想起1999年那个暴雨夜,父亲离家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深深,记住警徽的缺口,那是照进黑暗的光。”此刻,缺口处的雨水正顺着他的掌心滴落,在地面溅出细小的光斑,像极了石棺群里那些代表死亡的北斗星点。
手机再次震动,是条新短信,附带着段视频链接。加载完成的画面里,某个戴口罩的男人正在擦拭蝴蝶发夹,背景音是水滴落入深潭的回响,而他转身的瞬间,警徽在胸前反光,缺口处的编号“0317”清晰可见——那是属于林深父亲的警号,却戴在一个陌生人胸前。
暴雨模糊了视线,林深握紧警徽,缺口处的金属边缘划破掌心,鲜血混着雨水滴在地面,渐渐汇成一个歪扭的“0”。他知道,青铜计划的真相远未浮出水面,那些刻在石棺上的编号,那些消失的线人,还有父亲“死亡”当晚的镜渊之谜,都在等着他用警徽的缺口,去照亮每一处黑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