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带着浓重釉料腥气的黑暗,吞噬了一切。手术室内,只有保温箱碎裂玻璃后透出的两点刺目釉光,如同深渊巨兽的眼瞳,冰冷地锚定在手术台上痉挛的江夏身上。她肋间涌出的、闪烁着七彩光晕的透明胶质,在无影灯熄灭后的死寂中,如同活物般在冰冷的不锈钢手术台上蜿蜒流淌,折射出倒悬教堂穹顶的扭曲光影,诡异而亵渎。
陈小雨瘫倒在墙角,额角撞破的伤口流下的温热血液,与她视网膜上灼烧般的恐怖影像形成了冰火两重天的酷刑。那柄由婴儿腿骨磨制、刻满双鹰徽的骨钥!那个在搏动釉质心脏深处、穿着纳粹制服转身狞笑的虚影!这画面并非幻觉,而是通过接触江夏身体、被强行灌入她意识的、来自“母巢”核心的碎片信息!是施耐德留下的终极印记!
“呃……” 喉咙里涌上铁锈味的腥甜,陈小雨强行压下翻涌的眩晕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挣扎着撑起身体,摸索着腰间的战术手电。强光光束撕裂黑暗,首先照亮的是保温箱——强化玻璃已经碎裂成蛛网状,那个男婴蜷缩在保温棉絮中,眼中的釉光黯淡了许多,却依旧恒定地锁定着江夏,小小的身体随着江夏的痉挛而同步抽搐,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如同坏掉发条玩具般的“咯咯”声。
光束移向手术台。眼前的景象让她胃部一阵痉挛。江夏的身体在无意识的剧烈抽搐中扭曲着,脸色灰败如石膏,氧气面罩被扯歪,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濒死的嘶声。最恐怖的是她的肋间——伤口处涌出的透明胶质越来越多,流淌汇聚,竟在手术台上形成了一个巴掌大小、微微搏动着的、暗红与靛青釉彩交织的**微型心脏轮廓**!那搏动,与保温箱里男婴抽搐的节奏、与陈小雨脑海中那巨大釉质心脏的搏动影像,完全同步!
“吴法医!林主任!你们怎么样?” 陈小雨嘶哑地呼喊,光束扫过混乱的手术室。备用电源的应急灯终于艰难地亮起,提供着昏暗的光线。吴振挣扎着从倾倒的仪器旁爬起,满脸是汗,眼镜碎了一片。林主任和护士们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固定住痉挛的江夏,给她重新接上氧气和生命监护。
“能源过载……设备大部分瘫痪……” 吴振的声音因呛咳而断续,他指着分析室方向,“但……但那个核心连接……还在!江队体内的核心……它在……**实体化**!它在尝试构建一个微型的‘母巢’节点!那个婴儿……是它的外部能量接收器和控制器!”
仿佛印证他的话,心电监护仪在备用电源下重新亮起,屏幕上的曲线疯狂跳动,不是正常的心跳,而是与手术台上那个微型釉质心脏搏动完全一致的、冰冷的机械波形!代表江夏自身意识的脑电波光点,则在剧烈的波动中,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必须切断连接!” 林主任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坚定,“物理上!摧毁那个……那个东西!” 她指着手术台上搏动的微型心脏轮廓。
“不能硬来!” 陈小雨厉声阻止,强光手电的光束死死钉在那个搏动的釉彩轮廓上,也照亮了她眼中残留的血丝和惊悸,“强行摧毁那个节点,可能会直接引爆核心能量,或者……彻底杀死江队!施耐德留了后手!我知道怎么……打断它!”
她的话让所有人一怔。陈小雨深吸一口气,压下脑海深处那虚影狞笑带来的寒意,强迫自己聚焦于那柄灼烧在她意识中的骨钥影像。
“骨钥……” 她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汉娜……汉娜当年肯定知道什么!施耐德心脏深处的虚影……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把用婴儿腿骨做的钥匙!那东西……那东西是唯一能真正破坏‘母巢’的东西!它在汉娜手里!或者说……她知道它在哪里!”
她猛地调转光束,照向自己撞墙时在墙壁上留下的、混着血液和灰尘的模糊手印,又指向手术台上流淌的胶质形成的倒悬教堂轮廓。
“倒悬的教堂……釉质的心脏……骨钥……汉娜之女的骸骨信物……” 陈小雨的思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将之前所有的线索碎片强行拼接,“施耐德家族的陶瓷厂……教堂地窖……孤儿院……所有地方都指向釉和婴儿骸骨!那把钥匙……它一定藏在某个与婴儿骸骨和釉直接相关的地方!一个……一个**祭坛**或者**核心窑炉**的位置!”
“祭坛……” 吴振猛地想起,“地窖!施耐德画廊地下的那个祭坛!供奉汉娜之女声带的地方!”
“不!那里已经被毁了!” 陈小雨摇头,光束再次扫过手术台上微型心脏搏动的位置,“心脏!核心!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东西——**心脏**!施耐德自己的心脏?不……是‘母巢’的核心!那个影像里,骨钥插在……插在搏动的心脏上!”
一个电光火石般的念头击中了她!
“下水道!慕尼黑下水道!” 陈小雨几乎是吼出来的,“江队在下水道闸门找到的守卫尸体!尸体腐烂的心脏里……裹着那个微型釉里红瓷瓶!瓶子里是刻着江夏名字的婴儿脚骨!那个位置……那个位置就是管网图的交汇点!施耐德陶瓷厂的地下!”
她猛地调出随身携带的平板,屏幕在撞击中碎裂,但还能勉强显示。她快速翻到之前江雨破解的教堂彩窗投射的地下管网图,手指死死点在那个被标记为交汇点的位置——施耐德家族废弃陶瓷厂的地下深处!
“那里!陶瓷厂废墟下面,一定还有更深层的结构!真正的‘母巢’核心!汉娜当年……她肯定去过那里!她可能……把骨钥藏在了那里!或者……留下了线索!” 陈小雨的声音因激动和缺氧而嘶哑,“施耐德影像里握着钥匙,但他只是虚影!钥匙实体……可能还在原地!那是唯一能打断这仪式的东西!”
仿佛是感应到了“骨钥”这个关键信息被提及,手术台上的江夏身体猛地一挺,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呜咽!肋间涌出的胶质骤然加速,那个搏动的微型心脏轮廓猛地胀大了一圈,表面的釉彩光流疯狂旋转!与之同步的,保温箱里的男婴眼中釉光大盛,喉咙里的“咯咯”声变成了尖锐的、充满恶意的嘶鸣!
“它在加速!它感应到威胁了!” 吴振看着分析室仅存的几台仪器上再次飙升的能量读数,骇然失色,“它在强行完成最后的连接!江队的意识……快被彻底溶解了!”
“没时间了!” 陈小雨当机立断,对着通讯器嘶吼,“江雨!听到吗?立刻调集所有能调集的力量,目标施耐德陶瓷厂废墟地下!不计代价掘进!找!找一个隐藏的窑炉或者祭坛!找……找汉娜留下的东西!一把骨头做的钥匙!”
“明白!” 江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破釜沉舟的意味,通讯频道里瞬间响起密集的指令声和引擎轰鸣。
“这里怎么办?!” 林主任看着濒临崩溃的江夏和那个越来越大的微型心脏节点,声音带着绝望。
“撑住!用一切办法干扰那个节点!” 陈小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她猛地拔出战术匕首,锋利的刀尖在应急灯下闪着寒光。她没有冲向手术台,而是几步跨到保温箱前!
保温箱的强化玻璃早已布满裂纹。陈小雨没有丝毫犹豫,用刀柄包裹着战术手套,狠狠砸向裂纹的中心!
“哗啦——!”
玻璃彻底碎裂!她不顾飞溅的碎片,手闪电般伸入箱内,一把抓住了那个眼中闪烁着冰冷釉光的男婴!
“呃啊——!!!” 就在她触碰到婴儿冰冷皮肤的瞬间,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混合着无尽怨毒、冰冷控制欲和狂暴能量的信息洪流,如同高压电般狠狠轰入她的脑海!无数破碎的、扭曲的画面疯狂冲击着她的意识:燃烧的窑炉、悬挂的釉童、冰冷的铂金珠刺入婴儿脚骨、汉娜绝望的眼神……以及那个搏动心脏深处,施耐德虚影愈发清晰的狞笑!
剧痛让陈小雨眼前发黑,耳鼻瞬间涌出温热的液体。但她咬碎了牙关,死死抓住!她没有攻击婴儿,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只“容器”,这只正在疯狂抽取江夏生命力和意识、引导核心构建节点的“控制器”,狠狠地、粗暴地……**扭转方向**!将那双恒定锁定江夏肋间的釉光眼瞳,强行扭向了自己!
“看这里!杂种!” 陈小雨嘶声咆哮,嘴角溢出血沫,双目赤红如疯兽,“你不是要‘母体烙印’吗?你不是要‘源初母体’吗?来啊!冲我来!”
这一举动,如同将一根烧红的铁钎插入了精密的邪恶机器!
“咯咯咯咯——!!!” 男婴口中爆发出刺穿耳膜的、绝非人类的尖利嘶鸣!他小小的身体在陈小雨手中疯狂扭动挣扎,力量大得惊人!眼中那两点恒定的釉光瞬间爆发出太阳般的刺目光芒,充满了被强行打断的暴怒和混乱!同时,一股强大的、混乱的能量冲击波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噗——!”
手术台上,江夏身体弓起,喷出一口暗红色的、带着釉彩颗粒的粘稠血液!肋间搏动的微型心脏轮廓剧烈地扭曲、变形,表面的釉彩光流乱窜,搏动节奏瞬间被打乱!心电监护仪上那冰冷的机械波形疯狂地上下乱跳!
连接被强行干扰了!核心节点的构建陷入了混乱!
“呃啊——!” 陈小雨同样发出痛苦的闷哼,抓住婴儿的手臂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刺穿,脑海中的信息洪流更加狂暴混乱,施耐德虚影的狞笑几乎要撕裂她的灵魂!但她死死抓住不放,如同抓住风暴中唯一的浮木!她知道,这是为江雨争取时间的唯一机会!也是为江夏争取最后一丝生机的赌博!
“快……快啊……” 她嘶哑地低吼着,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婴儿冰冷的脸颊上,与那刺目的血光混合在一起,触目惊心。保温箱的碎片在她脚下闪着寒光,手术台上扭曲搏动的微型心脏每一次混乱的跳动,都像敲在紧绷神经上的重锤。施耐德的狞笑在意识深处回荡,每一次尖锐的音符都撕扯着陈小雨的理智。她抓住婴儿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那冰冷躯体内奔涌的混乱能量如同高压电流,灼烧着她的神经末梢。时间在粘稠的黑暗中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滚刀上行走。陶瓷厂废墟下的挖掘声被刺耳的尖鸣隔绝,她成了风暴中心唯一的锚点,用血肉之躯强行卡死这邪恶仪器的齿轮。男婴眼中的釉光如同濒临炸裂的灯泡,光芒在刺目与黯淡间疯狂闪烁,每一次明灭都映出陈小雨眼中近乎崩溃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