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世界再一次翻了个面。
天空像是被打翻的墨盘,黑白二色如潮汹涌翻滚。严瑾脚下的大地忽然碎裂,他整个人失重般坠落下去,像是掉进了画布的背面。
无边的黑暗中,一盏昏黄的纸灯悠悠飘来,静静悬在前方,照出一条窄得只能容一人行走的小路。
路没有尽头,但唯有前行。
严瑾刚迈出几步,一个慵懒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恭喜你通过第一层——‘认己’。”
“不过别急着高兴。你只是发现了自己脸上的‘面具’,还远没学会什么真正的变化之道。”
严瑾顿住脚步:“你是……春秋仙尊?”
“咳,这都第二关了你还问?行吧,那我就再自我介绍一次。”那声音懒洋洋中带着点小得意,“本仙尊,春秋仙尊,变化道祖,三千世界美貌与智慧并存,艺术与欺诈的巅峰融合体。”
“……你不觉得你这称号,越说越像传销头子了吗?”
“你懂个屁!这是强者应有的仪式感!”红衣少女有些不满地哼哼两声,仿佛她的威严受到了挑战。
严瑾心里暗笑,忽然觉得这个所谓的“变化道祖”和陈诺还真挺像的,一个比一个皮。
就在他内心吐槽得起劲的时候,脚边的纸灯忽然闪了两下,周围景象又开始扭曲——
四周浮现出一排排镜子,镜子里倒映出各种版本的“他”。
有一个他,俊朗非凡、羽扇纶巾,一笑倾城像个小说男主;
有一个他,肌肉虬结、虎背熊腰,一瞪眼就像能把人吓死的怒目金刚;
还有一个……嗯,三尺高的小胖墩,抱着一袋糖炒栗子坐地上咯咯直乐,嘴角还沾着糖。
像极了游乐园里的哈哈镜,只不过,这些版本的“自己”,都太真实了点。
“看见这些了吗?”春秋仙尊的声音忽然冷下来,“它们不是幻想,是你可能成为的每一个‘版本’。”
“变化道的核心,不是你看到了什么,而是别人看见了你什么。”
“只有欺骗了自己,才能欺骗天地;只有先改变‘表现’,才能改变‘本质’。”
话音刚落,镜子一面面破碎,化作光点星散飘落。
严瑾站在碎光中,陷入沉思。
“所以你是说……我得先‘伪装’成某个样子,才能获得那个样子的力量?”
“伪装?”春秋仙尊轻笑一声,“孩子,你这是小瞧了‘变化’。”
“我们不是在伪装,我们是在——成为。”
“只有当你真的相信你就是那样的人,天地才会信你就是那样的人。”
“变化,不是演戏,是信仰。是拿信念去构造现实。”
这句说完,她顿了一下,突然坏笑道:
“比如你真信自己是个万人迷,那你走出门,仙子们就得排着队往你怀里扑。”
严瑾嘴角一抽:姐姐,你这比喻太危险了,会出事的。
话还没说完,虚空中猛地落下一片刺目的白光——是一张巨大的白纸,铺满脚下。
“第二关。”春秋仙尊的声音又恢复那种调皮却笃定的语气,“我给你一副新身体,你来选一个‘模样’。”
“不是模仿,也不是扮演,是——你要成为。”
严瑾沉默了。
脑海里闪过许多人的影子:有陈渔的锋锐、有沈青的沉稳、有孟涛的疯魔,甚至还有陈诺那种不按套路出牌的灵气。
但最终,他却笑了。
这次,他不再犹豫,不再怀疑。
他画下了一个身影——
穿着黑袍,背着画板,嘴角含笑,神情轻佻不羁,背后有一轮黑白相间的神环挂在他的脑后,周身十二道仙气环绕在他的身边。
“这就是我想成为的那个我。”
画笔落定的那一刻,白纸如水般翻涌,将他整个吞噬。
一阵眩晕后,他落入一座陌生的天地之间。
街头喧闹,人妖混杂,天上有神念横扫,地上有修士厮杀,真假难辨、秩序崩塌。
严瑾低头看了看自己。
他悬在半空,明明未动分毫,却仿佛天地在为他让路。
风不再是自然的脉动,而像一条条温顺的灵蛇,环绕他四周随他意念起舞;云也不再飘忽无定,而是化作指间一缕缱绻的留白,仿佛等着他蘸墨落笔。
“这是……成尊了?”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触摸到那种掌控一切的力量。
他抬手,指尖微动,虚空顿时像宣纸一样舒展开来,墨色如潮,一座巍峨宫殿在九天之上悄然浮现,恢弘如梦,仿佛是他一笔画出来的。
严瑾轻笑了一声,眸中神采流转,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仙尊……原来如此。”
“变化道的精髓,是欺骗,是模仿,是改变自己和现实。”
下一瞬,天地轰鸣,如有无形巨手摇撼九霄。
金钟大响,十几道光影撕破长空而来,电闪雷鸣中夹杂祥云瑞彩,一队金甲神将驾鹤而降,杀气腾腾,仿若天兵下界。
一座恢弘无比的天庭虚影,徐徐浮现,宛若从天外而至,威压如山,缓缓落在严瑾头顶。
为首一位白发垂髫的老者拄着浮尘,眼角的皱纹像云卷云舒般重叠,目光苍老却傲然,声音仿佛从天道深处传来:
“请新晋仙尊——接旨。”
“仙界天庭钦定,封你为‘大画仙尊’,执掌七星印权,列席天道序列,自此为天庭仙尊。”
众神将列阵环伺,仙风道骨,气势非凡。那老者站在最前方,口吻敬仰,态度恭敬——
可严瑾却一眼看穿他们眼底的审视、试探、还有一点点掩饰不住的算计。
这些家伙,高高在上惯了。
站得笔挺,却没有一个低头。
严瑾眯了眯眼,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仿佛穿透层层天幕,直击众人神魂:
“天庭?画天仙尊?”
“听着挺唬人,但说到底,不就是天庭的一条狗吗?”
“你们谁喜欢,谁去当好了。”
此言一出,众仙神色皆变。
那白发仙人眉头一皱,浮尘轻轻一震,喝道:“你虽初得道果,但天规森严,岂容放肆?今天庭赐尊,是你百世造化,不知感恩……”
话还没说完,严瑾已经抬起手,打断了他:
“感恩?我从来都是一个人走到现在。”
“你们那套规矩,束缚的是奴才,不是我。”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踏,长空剧震,天地变色。
一笔挥出,虚空成纸,天穹在他身后缓缓展开成一幅巨画——
画中神魔伏地,万灵朝拜,众生仰望,唯他一人立于画轴之巅。
他笑了笑,声音不急不缓:
“自我握住画笔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一定会是那画道魁首、命定尊者。”
话音落地,周围十几位仙人同时怒喝:“大胆!”
金甲神将瞬间拔剑,神兵灵气升腾,天地灵机轰然震动,一场大战仿佛即将爆发。
但严瑾只是轻轻抬手,像在空气中随手点了一点。
“蝼蚁也敢在我面前动手?不自量力。”
啪!
那一指如同神来之笔,看似轻描淡写。
却见那些仙人神将的铠甲、宝剑,甚至他们自身的形体,皆像被泼了墨水的画作,一寸寸晕开,溶解,变形,最后在空中碎成金色纸屑,漫天飞扬。
只剩下那白发仙人,面如死灰,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发颤:
“你……你居然敢对天庭出手……你疯了……”
严瑾看着他,笑意如旧,天地之间只听见一黑袍男人长吟道:
“墨染星河笔作槎,丹青一卷镇春秋。”
“胸中丘壑藏千劫,纸上乾坤炼岁华。”
“纵使天机皆锁尽,敢将彩翼绘云霞。”
“浮生万象终成茧,破茧之时我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