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咬着牙踹开天台铁门，滚烫的空气扑面而来。天台地面铺满了灰白色的灰烬，脚踩上去像陷进细沙，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有无数细碎的东西在脚下蠕动。
“逃生梯呢？”张琪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小臂已经红肿起泡，灼痛感顺着血液蔓延到心脏，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火星。
陈雨举着手电横扫四周，心一点点沉下去——消防逃生梯的铁链早已锈断，只剩下光秃秃的铁架歪斜地挂在墙面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隐约能听到某种东西攀爬的刮擦声。
“它上来了。”林枫猛地转身，手电光束死死钉在通往天台的门口。
那个裹着火焰的人影正站在那里，林薇的身影依偎在他身旁，两人身上的火焰交织成一片诡异的橙红。更可怕的是，他们身后跟着十几个焦影，正是之前教室里的“同学”，每个焦影的手里都拖着一张燃烧的课桌，桌椅腿在地面拖出长长的火星，像在画一道无形的包围圈。
“还差三个……”火焰人影的声音不再嘶哑，反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却让人心头发寒，“你们看，他们都来了。”
林枫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灰烬深处，那里竟埋着无数烧焦的校服纽扣、变形的钢笔，甚至还有半块没烧完的橡皮擦——都是属于“学生”的东西。而在最中央，有一个用灰烬堆成的讲台，上面摆着三支粉笔，白得像骨头。
“张琪！”陈雨突然抓住女生的手腕，她的皮肤上已经浮现出网状的焦痕，像衣服被火焰烧穿前的预兆，“别盯着那些火焰看！那是幻觉，是它在侵蚀你的意识！”
张琪猛地回神，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触碰到了天台边缘的铁栏杆，栏杆烫得像烙铁，指尖的皮肤瞬间起了水泡。而栏杆外的浓雾里，无数双橙红色的“眼睛”正浮在半空，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我记得你。”火焰人影突然转向陈雨，火焰中伸出一只焦黑的手，指向他的胸口，“你口袋里有打火机，和当年把我锁在教室的人一样。”
陈雨脸色骤变——他确实带了打火机，是出发前为了点燃篝火准备的，此刻却像块烙铁一样在口袋里发烫。他猛地想把打火机扔出去，手腕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攥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将打火机举到了眼前。
“不！”林枫扑过去撞开他，打火机“哐当”一声掉在灰烬里，火星溅起的瞬间，周围的灰烬突然沸腾起来，无数细小的火苗“噌”地窜起，像一片燃烧的海洋。
焦影们发出兴奋的嘶鸣，开始慢慢收缩包围圈。张琪的惨叫声突然响起，她的裤腿不知何时已经燃起了幽蓝色的火苗，明明没有温度，却在吞噬着她的血肉，露出森白的骨头。
“跳下去！”林枫拽起还在发愣的陈雨，指着逃生梯的铁架，“抓着铁架往下滑，总比被活活烧死强！”
他率先纵身跃出天台，双手死死扣住滚烫的铁架。铁锈在掌心剥落，混着血水流进指缝，灼烧般的疼痛让他几乎脱手。但他不敢停——身后的天台上，张琪的惨叫声已经变成了模糊的呜咽，而那个火焰人影正站在边缘，静静地看着他，火焰中伸出的手，似乎在数着什么。
陈雨跟着跳下来时，铁架突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其中一根栏杆“啪”地断裂。他下意识地抓住旁边的铁链，却发现铁链上缠着无数根头发，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下面有东西！”陈雨低头，手电光扫过下方——逃生梯的每一节台阶上，都坐着一个穿着校服的人影，他们背对着上方，脑袋歪向一边，脖颈处有整齐的断裂痕，像是被人硬生生拧下来的。
这些人影随着铁架的晃动轻轻摇摆，嘴里哼着不成调的童谣，正是他们进入雾隐村前听到的旋律。
“别停！”林枫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这些是当年火灾时跳楼的学生，他们的执念被困在这里，只要不看他们的脸就没事！”
陈雨咬紧牙关往下爬，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影的肩膀。那人影猛地转过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面灌满了灰白色的灰烬，正簌簌地往下掉。
他吓得手一松，身体瞬间下坠，幸好被林枫死死抓住。两人在半空中剧烈摇晃，铁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更多的人影被惊动，纷纷抬起头，黑洞洞的脸对着他们，仿佛在等待猎物坠落。
“快到二楼了！”林枫指着下方一扇破损的窗户，“从那里进去，楼梯应该能通到一楼！”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进二楼走廊，却发现这里的景象和三楼一模一样——同样的焦黑墙壁，同样的黑板，甚至黑板上的字迹都没变化：“还差两个同学，就能开课了。”
“怎么会这样？”陈雨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胳膊上也开始出现焦痕，“我们是不是在绕圈？”
林枫突然注意到走廊尽头的时钟，指针停在晚上十点十五分——正是他们进入旧校舍的时间。而时钟下方的墙壁上，多了两个新的焦影，轮廓和张琪、王浩一模一样。
“它在重置这里的时间。”林枫的声音带着绝望，“每死掉一个人，这里就会回到我们刚进来的时候，直到……凑齐人数。”
走廊深处传来粉笔写字的声音，“沙沙，沙沙”，清晰得像是在耳边。他们僵硬地转头，看见那个火焰人影正站在黑板前，手里握着一支粉笔，在“还差两个”后面，慢慢划掉了“两”字，改成了“一”。
而他的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面破碎的镜子，镜子里映出的，是陈雨惊恐的脸——他的肩膀上，那个焦影已经完全成型，正缓缓抬起手，指向他的眼睛。
“它需要的不是我们的命，是我们的恐惧。”林枫突然想起林薇的话，“你哥是被霸凌死的，他恨的是旁观和冷漠！”
他猛地抓起地上的半截课桌腿，朝着镜子砸过去。镜面碎裂的瞬间，陈雨肩膀上的焦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被打散的黑烟般消散了。
“对！”陈雨恍然大悟，“火灾报告里说，当年有学生试图救他，但被其他人拦住了！他的执念里，除了怨恨，还有……不甘！”
火焰人影的动作顿住了，身上的火焰突然变得黯淡。走廊里的焦影们也开始骚动，有的捂着脸，有的抓着头发，像是陷入了某种痛苦的挣扎。
“明！”林枫突然想起林薇照片上的字，对着火焰人影大喊，“你叫李明对不对？你课桌角刻着的名字！”
火焰猛地暴涨，却不是朝着他们，而是朝着那些焦影。李明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嘶吼：“他们看着我被锁起来，看着我被嘲笑，没有一个人帮我！”
“我帮你！”陈雨突然冲向讲台，抓起粉笔在黑板上飞快地写着——不是名字，而是当年火灾报告里被忽略的细节：“1998年6月15日，初二（3）班李明被锁在教室，学生赵xx、孙xx等人在场未阻止，后发生火灾，李明死亡，其余人无动于衷。”
他把所有当年旁观的学生名字都写了上去，这些是他刚才在教案本的夹层里看到的，原本以为只是无关紧要的记录。
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呀”声，竟压过了焦影们的嘶鸣。李明身上的火焰开始褪去，露出少年清秀却布满伤痕的脸，他怔怔地看着黑板上的字，眼眶里第一次流出了清澈的泪水，而不是滚烫的血。
“原来……有人记得。”他轻声说。
周围的焦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融化的雪水般渗入地面。走廊的墙壁不再发烫，焦糊味渐渐散去，露出原本米白色的墙皮。天台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阳光竟透过云层照了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结束了？”陈雨看着李明的身影一点点变得透明，忍不住问。
李明笑了笑，指向黑板的角落。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是用白色粉笔写的，字迹工整：“今天的课，提前下课了。”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时，林枫和陈雨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旧校舍的铁门外，阳光刺眼，手机信号满格，时间是他们进入校舍的第二天清晨。
“我们……逃出来了？”陈雨看着自己的手臂，焦痕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林枫却沉默地看着铁门内——那片被阳光照亮的走廊里，整齐地摆着五张课桌，其中四张是空的，只有最中间的那张上面，放着一支崭新的粉笔，旁边压着半张泛黄的班级合影，照片上，李明的脸清晰可见，正对着镜头微笑。
而在他们没注意的地方，旧校舍的门牌后面，用红色的油漆新写了一行字：
“下一批同学，什么时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