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志》里的“73”号门票像块烙铁,烫得小雅指尖发麻。她冲出图书馆,窗外的“52”号男人已经不见了,但街道尽头的公交站牌下,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背对着她,花白的头发在风里飘——是雾锁站台那班火车上的乘客。
老太太缓缓转过身,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片,朝着小雅的方向晃了晃。纸片上的字迹模糊,但能看清“落雁滩”三个字,下面用红墨水写着“73号敬邀”。
小雅的呼吸骤然停滞。落雁滩、73号……这些编号像一张无形的网,从民国缠到现在,把她牢牢困在中央。她跑回住处,翻出所有能找到的资料,终于在一份民国档案里看到了关于落雁滩的记载:
“1937年,落雁滩度假村突发大火,百余人丧生,事后清点尸体,唯独缺少73号客房的住客,据说是位研究民俗的教授,随身携带一本记录‘异术’的手稿。”
档案附了张火灾后的照片,废墟中央有个没被烧毁的木牌,上面刻着“73”,数字周围的焦痕里,嵌着无数细小的指甲盖,和701掩体墙壁上的抓痕一模一样。
深夜,小雅被一阵敲门声惊醒。门外没人,只有个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张手绘地图,标注着落雁滩的位置,地图背面用朱砂画着个符号,和顾明木箱上的“∞”如出一辙。
她知道躲不掉了。这些编号从不是随机出现的,73号、07号、47号……它们像一串密码,指向某个被遗忘的源头。
落雁滩在城郊的湿地深处,汽车开不进去,只能换乘摇摇晃晃的摆渡船。船夫是个沉默的老头,看见小雅背包上挂着的铜铃(不知何时又出现了),突然说:“那地方的火,烧了三天三夜,水里漂的不是灰烬,是人油。”
登岸时,正是黄昏,夕阳把湿地染成血色。废弃的度假村只剩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梁像肋骨般戳向天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和火葬场焚化炉里的气味一模一样。
73号客房的位置很好找——只有那间屋子的地基没被烧毁,青石板上刻着的“73”号被人用鲜血描过,红得刺眼。石板缝里长着丛奇怪的草,叶子是暗红色的,根茎处缠着半张泛黄的纸。
小雅蹲下身,用树枝挑开纸团,认出是那本“异术”手稿的残页,上面用毛笔写着:“以编号聚魂,以血脉养煞,百年一轮回,73为始,47为终……”
“终?”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雅猛地回头,看见“07”号男人站在残垣后,他的脸已经完全变了,左边是年轻军官的模样,右边却爬满了焦黑的皮肤,像被火烧过。“顾明以为47是终点,却不知道73才是起点。”
他举起手里的东西——是半块烧焦的编号牌,上面刻着“73”,“当年那场火,不是意外,是我们第一次‘融合’,烧掉肉身,才能钻进别人的影子里。”
湿地深处突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无数个黑影从水里钻出来,有的穿着民国旗袍,有的穿着现代t恤,胸口都别着编号牌,从“73”一直排到“52”,密密麻麻,像一条流动的编号河。
小雅突然明白,这些“东西”根本不是被封印的实验体,而是一种寄生在编号上的“意识”,能通过吞噬新的编号不断进化,从73号到47号,从掩体到城市,它们一直在寻找更完美的“容器”。
她抓起地上的暗红野草,这草在档案里提过,是落雁滩特有的“镇魂草”,能克制阴邪之物。野草碰到黑影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响声,那些编号牌开始冒烟,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叫。
“07”号男人发出一声怒吼,焦黑的半边脸突然裂开,露出里面无数双眼睛:“一起死吧!”
他扑过来的瞬间,小雅拽起他胸前的“73”号胶牌,狠狠按在自己后颈的“47”号印记上。两个编号接触的刹那,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所有的黑影都被吸了过来,在白光里扭曲、融合,最后变成一个巨大的、没有脸的人形,像极了701掩体里的无脸人。
“原来……终点就是起点。”人形发出无数重叠的声音,渐渐变得透明,“我们会等你……在每个编号里……”
白光散去时,湿地恢复了平静,黑影不见了,“07”号男人也消失了,只有红绳系着的“47”号印记,在小雅后颈闪了闪,彻底隐没。
小雅离开落雁滩时,船夫递给她一面铜镜:“这是前几天一个戴眼镜的老先生留下的,说要是遇到个后颈有印记的姑娘,就交给她。”
铜镜背面刻着“顾”字,镜面光滑,却照不出人影,只有无数个编号在里面流动,像一条永不停歇的河。
她回到城市,发现生活真的恢复了正常。窗台上的铜铃不见了,手机里不再有陌生短信,图书馆里的《民俗志》也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她在超市排队结账,前面的老太太掏出会员卡,卡号是“73”。老太太回头冲她笑,露出一口焦黑的牙齿,像被火烧过。
小雅的心脏猛地一缩,低头看收银台的显示屏,上面的交易编号是“53”。
她冲出超市,街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每个人的胸前都别着个隐形的编号牌,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公交车的路线牌变成了“73路”,地铁站的编号是“47”,连路边的垃圾桶上,都用粉笔写着“∞”。
原来不是编号消失了,而是她终于“看见”了它们本来的样子——它们早就渗透了世界的每个角落,以数字、符号、代码的形式存在,像空气一样平常。
小雅摸出船夫给的铜镜,镜面里,除了流动的编号,还多了一行字,是顾明的笔迹:
“编号之外,还有‘看编号的人’。”
她突然想起爷爷日记里的一句话:“最可怕的不是被编号找到,而是自己变成编号的一部分。”
铜镜从手里滑落,摔在地上裂成碎片。每块碎片里,都映出一个小雅的影子,每个影子的后颈,都有一个清晰的编号——“47”。
远处的商场大屏幕上,正在播放新楼盘的广告,楼盘名叫“73号公馆”,开发商的LoGo是一个无限循环的符号。
而街角的报刊亭,挂着本新出的杂志,封面故事是“城市探险:探秘民国老宅”,配图里,一个穿冲锋衣的年轻人,正举着相机拍摄墙上的编号,他的侧脸,像极了最初的阿凯。
小雅站在人潮中,看着那些流动的编号,突然笑了。她知道,这场逃亡永远不会结束,因为她已经成了编号的一部分,成了那个“看编号的人”。
或许,从她摸到第一个编号牌开始,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