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客厅的空气凝固了。
宗政一站在玄关与客厅的交界处。
而闵寻就站在门厅稍暗的光线里,身形挺拔,面容在阴影中看不太真切,只有那双眼睛,平静得有些过分。
余园站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妆容精致,姿态从容,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随意。
“雪莹身体不适,”宗政一的声音有点紧,努力维持着平稳,“今天不方便见客。二位请回。”
他的眼神落在在闵寻脸上,试图从那恣意的桃花眼里找到一丝端倪——
怎么现在来这里?
是想找明优,还是……
姐姐?
闵寻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视线掠过宗政一紧张的肩膀,投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方向,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身体不适?”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在确认一个普通信息。
“是。”
宗政一斩钉截铁,手心却在冒汗。
他不敢去想楼上的姐姐,更不敢去想此刻守在姐姐身边的明优——
那个他怀着隐秘目的接近、如今却成了风暴中心的女人。
余园适时地向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声音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宗先生,我们很担心雪莹。听说她最近……情绪不太好?闵寻特意过来看看。”
她的话轻飘飘,但意思很明白:他们想见人。
情绪不好是谁告诉他们的?
柏崇?
“她需要静养。”宗政一的声音冷硬起来,拒绝道,“请回。”
闵寻的目光终于从楼梯口收了回来,那里没有任何他想见的人,就连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男人微微颔首,叹了口气:“既然她不舒服,我们改日再来。”
他转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纠缠的意思。
余园似乎有些意外闵寻的干脆,但她很快调整好表情,对宗政一露出一个理解又略带遗憾的微笑:“那请代我们向雪莹问好,希望她早日康复。”
她跟上闵寻的脚步,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声音清脆,渐行渐远。
直到大门轻轻合上的声音传来,宗政一紧绷的身体才猛地松懈下来,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
阿寻……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他那双眼睛,为什么那么平静?
门外的对话隐隐约约传来。
宗雪莹蜷缩在轮椅里,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闵寻的声音,余园的声音,像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她脆弱的神经。
明优半跪在她面前,双手紧紧包裹着她冰冷的手。
“走了。”明优永远心态稳定,“政一把他们挡回去了。”
她感觉到宗雪莹手指的颤抖在加剧。
“他、他为什么来……”
宗雪莹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泣音,“带着她,来看我的笑话吗?”
巨大的屈辱感和旧日伤疤被血淋淋揭开的痛楚让她几乎窒息。
“不是。”明优的语气很肯定,尽管她心里同样充满疑问和警惕。
她更在意的是宗政一刚才那异常的、近乎恐惧的反应。
闵寻的出现,似乎触动了宗政一某个致命的开关。
“政一认识他。”明优陈述着观察到的事实,目光紧紧锁住宗雪莹痛苦的眼睛,“他很紧张,非常紧张。”
宗雪莹茫然地抬起头,泪水糊住了视线:“……什么?”
“政一认识闵寻,”明优重复了一遍,“而且,不是普通的认识。他害怕闵寻。”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宗雪莹眼中升起的困惑,“雪莹,政一有没有跟你提过……他认识闵寻?或者,知道关于闵寻的过去?”
宗雪莹怔住了,混乱的思绪被这个问题强行拉回一丝清明。
她努力回想,弟弟那张总是带着阳光笑容的脸庞……
他似乎从未在她面前主动提起过闵寻。
即使是当年她和闵寻分开后那段最难熬的日子,政一也只是笨拙地安慰她,从未谈及闵寻本人。
她一直以为,政一只是单纯地为她抱不平,厌恶闵寻。
“没有。”她茫然地摇头,声音虚弱,“他从来没说过认识……”
明优的心沉了下去。
宗政一不仅认识闵寻,而且关系匪浅,甚至……可能牵扯到闵寻当年自闭症复发的旧事。
他接近自己……那份看似赤诚的热情下,包裹的究竟是什么?
是……为了帮助闵寻的报复?
柏崇在暗处精准地利用了这一点,将闵寻引来,让她不得不躲在二楼,避免旧人相见。
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是宗政一上来了。
脚步声停在卧室门外,带着犹豫。
明优轻轻松开宗雪莹的手,站起身,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宗政一站在门外,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未散尽的惊悸和深沉的疲惫。
他看向明优,又越过她看向轮椅上的宗雪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姐……”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他们走了。”
宗雪莹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份不同寻常的、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紧张。
弟弟的伪装,在这一刻崩塌了一角。她心中的痛苦和屈辱,被一种更深的困惑和隐隐的寒意覆盖。
“政一,”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你认识闵寻?”
宗政一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慌乱,下意识地避开宗雪莹的视线,又飞快地扫了一眼旁边的明优。
明优却没有看他。
这让宗政一更加紧张,忍不住抿了抿苍白的薄唇。
“我……”宗政一喉咙发紧,大脑一片空白。
对姐姐说谎?
还是跟明优坦白?
坦白他接近明优的真正目的、他和闵寻的旧日渊源。
这会不会让姐姐更崩溃?
会不会让明优……彻底站到他的对立面?
“说话啊!”宗雪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和受伤。
“你要让姐姐对你失望,是吗?”
弟弟的沉默,像一把刀,凌迟着这个悲惨的女孩,也同样证实了明优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