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清晨总带着点蒙眬的雾,像被打翻的牛奶,泼在蒙马特高地的屋顶上。
沈梦雪是被冻醒的,冷汗浸透了真丝睡裙,后背黏在冰凉的床单上,像敷了层湿冷的苔藓。
她坐起身时,臀上的旧伤突然抽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才想起这具身体的伤,原是连梦里都带不走的。
梦里的场景还在眼前晃。
铁栅栏外的阳光刺眼,火艳和雪辞穿着灰扑扑的奴隶装,被布家的暗卫推搡着往前走,雪辞的粉色裙摆破了个大洞,露出的小腿上满是青紫的瘀伤。
她们回头看她的眼神,像两汪干涸的泉,里面没有恨,只有认命的麻木。
而她自己,被沈磊按在观刑台上,臀上的肉早就烂得不成样子,鞭子抽下来时,连疼的知觉都快没了,只剩血珠顺着大腿往下淌,在石板上积成小小的一滩。
“计划失败了。”
沈磊的声音在梦里响,像敲钟的锤,“你看,她们本来可以安稳活着的。”
沈梦雪扶着额头,指腹摸到一片冰凉的湿——不知是汗还是泪。
她下床时,脚步依旧是瘸的,每走一步,臀上的伤就像被钝刀子割一下,提醒她那不是梦。
一年了。
从偷偷给星渊分部发密信,到买通布家的暗卫,再到伪造奴隶转移文书,她像只织网的蜘蛛,不眠不休地搭着通往自由的桥。
可就在昨天,最后一批接应的人手被沈磊的暗卫截获,连带着她藏在油画后的密信,全摆在了沈磊面前。
输得连底裤都不剩。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毯上投下菱形的光斑,落在她刚换上的白裙子上。
裙摆扫过脚踝时,她突然想起雪辞最喜欢的那条草莓裙,此刻大概已经被扔进了沈家后院的焚化炉。
“醒了?”
沈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端着杯黑咖啡,黄色瞳孔在晨光里亮得吓人。
沈梦雪转过身,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膝盖却控制不住地发软——这是挨了太多打后的本能反应。
“爸爸。”
她轻声叫,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来的乖巧,眼底的紫色却像蒙了层灰,再也亮不起来。
沈磊走进来,目光在她瘸着的腿上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把咖啡放在床头柜上。
杯底与木质桌面碰撞的轻响,却让沈梦雪的肩猛地一颤。
她知道,这场较量,她彻底输了。
就像巴黎街头那些被踩碎的马卡龙,再精致的甜,也抵不过现实的碾压。
而她和火艳、雪辞,大概这辈子都只能困在这座金色的牢笼里,看着外面的阳光,却再也摸不到了。
巴黎的雨下了整整三天,像扯不断的银线,缠得人喘不过气。
沈梦雪坐在窗边的丝绒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暗纹。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雨后的潮湿,像片被打蔫的叶子:“爸,我不想在巴黎了,我想回家。”
深紫色的裙摆铺在沙发上,却掩不住她坐姿里的僵硬——臀上的伤还没好,稍微动一下就疼得钻心。
沈磊握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黄色的瞳孔在氤氲的热气后看过来,像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的藏品。“怎么突然想通了?”
“不想了。”沈梦雪低下头,卷发散下来遮住半张脸,声音闷在发间,“斗不过你。”
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噼啪作响,像在替她没说出口的话伴奏。
她想起昨夜被搜走的最后一封密信,火艳的字迹娟秀,写着“姐姐,我们等你”,此刻大概已经化作壁炉里的灰烬。
是啊,她怎么可能斗得过沈磊。
他是活了几百年的神,是站在权力金字塔尖的人,而她呢?
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女,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住,连偷偷哭一场都要选好时机。
沈磊放下咖啡杯,起身走到她面前。
月白锦袍的下摆扫过地毯,带起一阵淡淡的明前茶香。
他弯腰,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知道就好。”他的声音很轻,指尖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你以为那些小动作能瞒得过我?从你给星渊分部发第一封密信开始,我就知道了。”
沈梦雪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她早就过了用眼泪换同情的年纪。
“回房收拾东西吧。”
沈磊松开手,转身走向落地窗,“下午的飞机。”
沈梦雪站起身时,脚步依旧是瘸的。
深紫色的裙摆扫过地板,像拖着一片沉重的阴影。
她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背对着沈磊轻声说:“爸,我真的……不想再斗了。”
雨声里,她听见沈磊低低地笑了一声,像石子投进深潭,荡开圈圈涟漪。
回到房间,沈梦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卷发散乱,眼底是化不开的疲惫,紫色的瞳孔像蒙了层灰。
她抬手抚过心口,那里还残留着昨夜抽痛的余悸——原来失败的滋味,是这样的钝痛,像被钝刀子割,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
收拾行李时,她从夹层里摸出半张被撕碎的字条,是雪辞写的“草莓蛋糕”。
指尖捏着那点粉色的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上面晕开一小片湿痕。
算了。
她对自己说。
至少她们还活着。
至少……她还能再想办法。
窗外的雨还在下,仿佛要把整个巴黎都泡在水里。
沈梦雪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声音沉闷,像在为这场失败的较量,拉上沉重的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