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无光,寒风刺骨。
长安城外五里之处,官道旁一条早已被荒草掩埋的偏僻小径尽头,赫然坐落着一座早已倾颓破败、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小小土地庙。
庙宇的屋顶塌陷了大半,露出黑洞洞的椽子和檩木,墙壁也多处开裂,斑驳的泥塑神像早已被风雨侵蚀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在惨淡的星光下,更添了几分阴森与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尘土与腐朽草木的气息。
南渊钰等人一路疾行,在子时过半之后,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此处。
他们没有立刻靠近,而是由猴子先行潜伏上前,仔细查探了一番。
确认土地庙内外并无任何埋伏或异常之后,众人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笃、笃、笃……笃笃。”
南渊钰按照方砚临别前所交代的特殊暗号,用手指在土地庙那扇早已腐朽不堪、仿佛一推就要散架的破旧木门之上,轻轻叩击了五下——前三下急促,后两下舒缓。
片刻之后,那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缓缓地向内开启了一条仅能勉强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道略显昏黄的、豆大的烛火光芒,从门缝之中投射出来。
紧接着,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警惕与不易察觉的疲惫,从门内传了出来:
“可是……故人西来,欲觅……晚霞一抹?”
南渊钰闻言,心中稍定,知道这是方砚与接应人约定的第二道暗号。
他沉声应道:“正是。残阳如血,奈何……长夜漫漫。”
门内的声音似乎也松了一口气,那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彻底拉了开来。
一名身着灰色布衣、须发皆已花白、脸上布满了深深皱纹的老者,手持一盏几乎快要燃尽的油灯,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便是这座废弃土地庙的“庙祝”。
只是,他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深处,偶尔闪过的一丝与其年龄和身份不符的精悍与锐利,却让南渊钰不敢有丝毫的小觑。
此人,绝非普通的乡野庙祝,定然也是康亲王南渊德安插在此处的一名精锐暗子!
老庙祝的目光在南渊钰等人身上飞快地扫过,当他看到林默手中那枚雕刻着苍鹰的青铜令牌,以及林默怀中那被锦被包裹、只露出一张苍白小脸的苏晓晓之时,那双浑浊的老眼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与恭敬。
他没有多问一句废话,只是侧过身,将众人引入了土地庙那狭小而又破败的正殿之内。
殿内,早已备好了一辆看起来极为普通、毫不起眼的青布小马车,车辕旁还堆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里面显然是替换的衣物和一些简单的吃食。
“诸位贵客,一路辛苦。”
老庙祝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恭敬。
“王爷已命小老儿在此等候多时。车马行囊皆已备妥,请诸位即刻上路,前往落霞山庄。那里……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定能保诸位暂时安全无虞。”
他顿了顿,又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羊皮纸,递给南渊钰:“这是前往落霞山庄的详细路线图,以及庄内的一些简单布置和联络暗号,还请公子仔细收好。”
南渊钰接过羊皮纸,并未立刻查看,只是对着老庙祝郑重地抱了抱拳:“有劳老丈费心。此番恩情,南某……铭记于心。”
他知道,康亲王南渊德此番安排,虽然也带着其自身的政治图谋,但在这等生死关头,能做到如此周全细致,也确实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众人不再耽搁,迅速换上了包裹中那些早已准备好的、看起来像是普通富家翁出行所穿的棉布衣衫。
苏晓晓也被青竹用一方干净的丝帕,轻轻擦拭去脸上的汗渍与尘土,又为她换上了一件柔软舒适的素色襦裙,外面再裹上一件厚实的斗篷,以防夜露侵袭。
铁牛和阿武则将苏晓晓和一些重要的行囊安置在马车之内,南渊钰亲自驾车,猴子坐在车辕旁负责警戒,阿武和铁牛则一左一右,骑着从安定门守军那里“借”来的两匹健马,护卫在马车两侧。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这支小小的队伍,便在老庙祝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之下,悄无声息地驶离了这座见证了无数秘密的废弃土地庙,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朝着那数十里之外的“落霞山庄”疾驰而去。
马车在崎岖不平的乡间小道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碎石枯叶,发出单调而又令人昏昏欲睡的“咕噜”声。
车厢之内,苏晓晓依旧静静地躺在南渊钰事先铺好的柔软毛皮之上,她似乎因为连夜的奔波和之前服用丹药的缘故,再次陷入了沉睡。
只是,她那原本紧蹙的眉头,此刻却已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比之前更加平稳悠长,俏脸上甚至还泛起了一丝健康的红晕。
显然,康亲王南渊德送来的那些“固本培元”的丹药,以及这马车之内相对安稳的环境,对她的恢复还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而她胸前那块“玄阴寒铁精”,也依旧在持续不断地散发着丝丝缕的极寒之气,与她体内那尚未完全炼化的“三阳融金果”的灼热药力,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动态平衡。
南渊钰一边小心翼翼地驾驭着马车,避开那些坑洼不平的路段,一边不时地透过车帘的缝隙,观察着苏晓晓的状况,眼中充满了温柔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
他知道,落霞山庄,或许能让他们暂时躲避定国公府的追杀,但,那绝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康亲王南渊德这位野心勃勃的皇室亲王,又岂会平白无故地庇护他们这些“不速之客”?
他们只不过是从一个虎口,暂时跳入了另一个更加深不可测的龙潭罢了。
前路,依旧凶险未知!
也不知在黑暗中颠簸了多久,就在天边东方已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的朦胧晨曦之际。
一座……掩映在层层叠叠、如丹如霞的茂密枫林深处、占地极为广阔、却又显得异常幽静雅致的巨大庄园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尽头。
庄园依山而建,气势恢宏,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其规模和奢华程度,竟丝毫不逊于京城之中那些一品大员的府邸!
只是,整个庄园都笼罩在一股与世隔绝的沉静氛围之中,听不到丝毫的人声喧哗,只有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从林间传来,更添了几分空山幽谷般的出尘之意。
庄园的正门之上,悬挂着一块由名家手笔书写的巨大匾额,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
落霞庄!
这里,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康亲王南渊德为他们安排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