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京城那诡异的、充满了观望与揣测的气氛中,一日一日地,悄然流逝。
一个月,转瞬即过。
这一个月里,京城之内,关于城南那片“皇家农业示范区”的流言蜚语,早已是传得沸沸扬扬。
“听说了吗?皇后娘娘那片地里,用的都是些歪门邪道!那稻子,不用水泡,直接就下地了!”
“何止啊!我还听说,他们种地,跟绣花似的,每一棵苗,都要用尺子量着!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还有啊,他们往地里撒的那种黑乎乎的臭泥巴,听说是皇家秘方。依我看,别是什么不祥之物,到时候种出来的粮食,人吃了,怕不是要遭瘟哦!”
这些由守旧派官员在背后推波助澜的谣言,在各种茶馆酒肆之中,被传得神乎其神,也让越来越多的普通百姓和中下层官员,对皇后的“三司新政”,产生了深深的疑虑与不信任。
户部尚书钱如海的府上,更是每日高朋满座。
那些与他同一阵线的官员,几乎是隔三差五,便要来他府上,“询问”一下那场“金殿赌约”的最新进展。
“钱尚书,听闻那示范区的庄稼,长势似乎有些过分喜人了?”
一名官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问道。
钱如海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脸上满是成竹在胸的冷笑:“王侍郎,你也是农家出身,还不懂吗?这庄稼,就跟人一样。小时候长得太快,那叫‘虚胖’!根基不稳,元气不足!看着是枝繁叶茂,但到了抽穗结实的时候,保管它外强中干,尽是些秕谷!等着瞧吧,老夫敢断言,这阵子长得越是热闹,到秋收的时候,就败得越是难看!”
“尚书大人高见!高见啊!”众人立刻纷纷附和,府内再次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然而,又过了半个月。
当钱如海的心腹探子,连滚带爬地,带着一脸活见鬼般的表情,将一株从示范区田里,偷偷割下的稻禾,呈现在他面前时。
钱如海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凝固了。
他呆呆地看着手中那株稻禾。
那根茎之粗壮,几乎赶得上小儿的手指!
那叶片之肥厚,绿得仿佛要滴出油来!
而最让他感到肝胆俱裂的,是那沉甸甸地、压弯了整个稻秆的巨大稻穗!
他颤抖着手,仔细地数了数,一穗之上,竟……竟有足足两百余粒,颗颗饱满得如同玉珠一般的金黄谷粒!
而他户部名下,那片京郊最好的上等良田,其稻谷,一穗之上,能有八十粒,便已经是天大的丰年了!
这……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长势喜人”了!
这分明是违背了天理,颠覆了认知的神迹啊!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钱如海失魂落魄地,将那株稻穗扔在地上,状若疯魔。
“假的!一定是假的!他们定是用什么妖法,催生出了这么一两株样子货,来迷惑圣听的!对!一定是这样!”
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知道,自己必须亲自去看一看!
去亲眼证实,这一切,都只是个骗局!
第二日,他便约上了几位同样心怀鬼胎的守旧派核心官员,以“出城踏青”为名,悄悄地,来到了城南那片“皇家农业示范区”的田埂之上。
然而,当他们站上田埂,看清眼前那片景象的瞬间。
所有人都石化了。
他们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只剩下了一片死灰般的惨白!
只见,眼前,哪里还是什么撂荒地?分明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金色的海洋!
万亩良田,一望无垠!
每一株稻禾,都长得如同他们昨日见到的那株“样品”一般,粗壮挺拔,生机勃勃!
那无数沉甸甸的、被阳光照耀得金光闪闪的巨大稻穗,在微风的吹拂之下,掀起了一阵阵令人心醉,却又让他们感到无尽恐惧的金色麦浪!
空气中,弥漫着那浓郁得化不开的,独属于丰收的甘甜谷香!
神迹!
这不是一株神迹!
这是整整一万亩的,无可辩驳的,足以将他们所有人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金色神迹啊!
“怎么……怎么会这样……”
一名官员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田埂之上,口中喃喃自语,彻底失去了神采。
钱如海的身体,也在剧烈地颤抖着。他那张原本还充满了算计与自信的老脸,此刻,写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与深深的悔恨!
他后悔了!
他不该,去跟那个如同妖孽般的皇后,立下那个该死的赌约!
他,败了!
败得,一败涂地!
败得,体无完-肤!
败得,连一丝一毫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一个月后,自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去给皇后娘娘斟茶道歉,然后,再灰溜溜地,带着户部的所有同僚,去那工坊里,做一个月杂役的屈辱场景了。
就在他们一行人,失魂落魄,心中百感交集,准备悄悄离开这片让他们重新认识了“天地”的土地时。
一个平静而温和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缓缓地响了起来。
“钱尚书,诸位大人,别来无恙。”
钱如海等人僵硬地回过头,只见,皇帝南渊钰,与身穿皇后常服的苏晓晓,正在赵明远等人的陪同下,缓步向他们走来。
没有预想中的嘲讽,也没有胜利者的炫耀。
苏晓晓的脸上,只是挂着一种平静的、如同看待寻常臣子般的温和笑容。
她看着钱如海等人那尴尬到无地自容的表情,没有说任何关于“赌约”的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那片金色的稻田,声音中,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感慨与期盼。
“钱尚书,”她缓缓说道:“您掌管户部数十年,最是清楚我朝百姓,因缺粮而受的苦楚。”
“如今,上天垂怜,降下神种。陛下与本宫,日夜忧心的,并非是那一场小小的赌约之胜负。”
“而是如何才能尽快地,将这天大的福音,将这能让天下所有人都吃饱饭的希望,送到我南渊王朝的,每一个角落。”
她的声音,清澈而真诚,不带半分的杂质。
“此事,干系重大,非一人,一司所能完成。还需要仰仗钱尚书您,以及户部的诸位同僚,与农务总司的赵大人,同心协力,共同谋划,方能不负天恩,不负陛下与本宫的,殷切期望啊。”
一番话,如同一股最温暖的春风,瞬间吹散了钱如海等人心中,那最后的一丝尴尬、屈辱与对立。
她没有提赌约,没有提胜负,更没有提惩罚。
她所说的,句句,都是国事。
她所想的,字字,都是万民。
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气度?!
钱如海,这位在官场沉浮了一辈子的老尚书,在这一刻,看着眼前这位年仅十七八岁,却拥有着如此高远眼界与宽广胸怀的年轻皇后,他从心底里,彻底服了!
他对着苏晓晓,对着南渊钰,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他不再称呼“娘娘”,而是用上了最正式,也最尊敬的称谓。
“皇后殿下……一言,令老臣……茅塞顿开,也……羞愧无地!”
他声音沙哑,却又无比的郑重。
“老臣……有罪!老臣愿……为我‘永安’新政,为这万世之粮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负陛下与皇后殿下,今日不计前嫌之浩荡皇恩!”
在他身后,那些守旧派的官员们,也同时,发自内心地,深深地,躬身一拜!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所谓的“守旧派”,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这足以开创万世基业的煌煌大势面前,他们所有人,都只有一个身份——
永安新政的执行者!
南渊钰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看着苏晓晓兵不血刃,仅凭三言两语,便将一群潜在的“政敌”,彻底转化为“臂助”,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充满了无尽的骄傲与爱意。
他知道,自己的皇后,正在用她的方式,向整个天下,宣告着她那与众不同的凤仪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