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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像是天河决了堤,疯狂地倾泻下来。铅灰色的天幕沉重地压着连绵起伏的山峦,蜿蜒的盘山公路在狂暴的雨帘中扭曲模糊,像一条随时会被冲垮的灰色巨蟒。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巨大的哗啦声,车灯的光柱在浓密的水汽里艰难地劈开一小片昏黄,只能照亮前方几米,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和雨水吞噬。

车厢里弥漫着冰冷的湿气、泥土的腥味,还有一种更浓重的、挥之不去的铁锈味——血的味道。沈月蜷缩在后座角落,身上裹着陆凛那件沾着泥点和暗红污迹的昂贵西装外套,她紧闭着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仿佛一碰即碎的瓷娃娃。每一次颠簸,都让她发出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小兽般的呜咽。

沈微坐在副驾,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她死死攥着胸前的安全带,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却无法控制地一次又一次投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陆凛。

几个小时前,他刚刚亲手将他的叔父陆振山送进了地狱。天台上的风似乎还在耳边呼啸,陆振山临死前那怨毒的眼神,喷溅的温热血液,还有陆凛那一刻冰冷得没有任何人类温度的侧脸……每一个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记忆里。

而现在,这个男人成了通缉犯。罪名是谋杀陆振山,以及更多顾议员可以随意罗织的滔天罪行。他们正像丧家之犬一样,在顾议员布下的天罗地网中亡命奔逃。

车内只有雨刷器单调而急促的刮擦声,引擎的轰鸣,以及沈月压抑的喘息。令人窒息的沉默像水银一样灌满了狭窄的空间。

沈微的视线又一次滑过陆凛握紧方向盘的双手。骨节分明,手背上还残留着几道新鲜的擦伤,是救她时留下的。可就是这双手,不久前才结束了一条生命。一种尖锐的、混杂着恐惧和某种奇异悸动的痛楚,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落在后排。沈月似乎陷入了某种半昏迷的梦魇,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火……好多……西装……”

沈微的心猛地一抽,刚要开口安抚,车身猛地一震,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几乎要撕裂耳膜!车子在湿滑的山路上猛地甩尾,失控地冲向路边的护栏!沈微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巨大的惯性将她狠狠掼向前方!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臂横亘过来,铁箍般牢牢将她按回座椅。陆凛死死控住方向盘,脚下猛踩刹车,轮胎在泥泞中发出绝望的尖叫,车身险之又险地在距离锈迹斑斑的护栏不足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引擎盖下,一股焦糊的白烟混着水汽,在暴雨中迅速弥散开来。

“待在车里!”陆凛的声音绷得像拉到极限的弓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迅速解下安全带,推开车门,冰冷的暴雨瞬间将他半个身子浇透。他几步冲到车头,掀开那冒着烟的引擎盖。

沈微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看着车外那个被暴雨冲刷的高大身影,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流淌,浸湿的衬衫紧贴着他宽阔的背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他俯身检查着引擎,动作快而精准,侧脸在昏黄的车灯下显得格外冷硬,仿佛一尊在暴风雨中沉默矗立的石像。危险、强大、不可捉摸,却又是在这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依靠。

这矛盾的感觉几乎要将她撕裂。

引擎盖被重重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陆凛拉开车门坐回驾驶座,带进一股冰冷的雨气和浓烈的血腥气——他右臂的衬衫被什么划破了,一道不算深但皮肉翻卷的伤口正渗着血,混着雨水蜿蜒而下。

“怎么样?”沈微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引擎过热,水箱可能也裂了。”陆凛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密集的雨幕扫视着周围漆黑的环境。“这里不能久留。下车,步行。”

他语速极快,行动更快。迅速从车后座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战术背包,动作麻利地将一些必要的物品塞进去。沈微也立刻解开安全带,强压下心头的恐慌,转身去扶后座意识模糊的沈月。

“月月,月月!醒醒,我们得走了!”她拍打着妹妹冰凉的脸颊,声音焦急。

沈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涣散,充满了惊惧:“姐姐?……火……好大的火……那个人……西装……”

“别怕,月月,姐姐在!没有火,我们离开这里!”沈微用力将她扶起来,替她裹紧那件宽大的西装外套,遮住她单薄的身体。

陆凛已经背上那个沉重的背包,绕到后座拉开车门,一把将几乎站不稳的沈月拉到自己背上。“抱紧!”他低喝一声,沈月下意识地用无力的手臂圈住他的脖子。

“走!”陆凛一手托着背上的沈月,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伸向沈微,似乎想抓住她的手。

那一瞬间,沈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天台那血腥的一幕再次冲击脑海,那只伸向她的手,不久前还握着收割生命的凶器。一丝本能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地想缩手。

陆凛的动作顿在半空。雨水顺着他冷峻的眉骨滑落,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暗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再试图去拉她,只是将伸出的手果断地指向公路下方一片更为浓密的、在暴雨中疯狂摇曳的树林。

“那边!跟上!”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随即,他背着沈月,率先跳下路基,高大的身影迅速没入公路下方陡峭斜坡的灌木丛中。

沈微心脏猛地一缩,那股被抛弃的冰冷和强烈的自责瞬间淹没了她。她咬紧下唇,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湿滑陡峭的斜坡长满了湿漉漉的杂草和带刺的灌木,雨水冲刷着松软的泥土,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她手脚并用地往下滑,尖锐的荆棘划破了她的手背和小腿,火辣辣地疼。冰冷的雨水灌进领口,刺骨的寒意让她牙齿打颤。

陆凛背着一个人,速度却丝毫不减。他像一头熟悉地形的孤狼,在黑暗中精准地选择着落脚点,不时用肩膀撞开挡路的低矮枝桠,为后面的沈微尽量扫清障碍。沈微咬着牙,紧紧盯着前方那个在风雨中若隐若现、背负着重量的背影,拼命追赶。

不知在泥泞和荆棘中跋涉了多久,当沈微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肺部火辣辣地疼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似乎是山坳里一处废弃的护林小屋,破败不堪,但至少能暂时遮蔽这要命的暴雨。

陆凛率先冲到小屋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前,用肩膀狠狠一撞。腐朽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门被撞开了。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息扑面而来。

他背着沈月迅速闪身进去,将背上的人小心翼翼放在屋内相对干燥的一堆陈年干草上。沈月一沾地,立刻又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沈微几乎是踉跄着扑进小屋,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冷得上下牙咯咯作响。她顾不上自己,第一时间扑到沈月身边,紧紧抱住她冰冷颤抖的身体:“月月,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安全了,安全了……”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也在发抖,不知是在安慰妹妹,还是在说服自己。

陆凛迅速放下那个沉重的黑色背包,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像一台精准的机器,环视着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四壁漏风,屋顶滴滴答答漏着水,角落里堆着些破烂的农具。他快步走到唯一的破窗前,将那块早已破烂不堪的油毡布扯下来,用力塞住几个最大的漏风缝隙。接着,他蹲下身,开始从背包里往外掏东西:压缩饼干、几瓶水、一个小巧的急救包、一个强光手电筒……最后,是一卷厚厚的、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绷带。

他走到沈微身边,蹲下,将那卷绷带塞进她同样冰冷的手里。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指尖,带着雨水冲刷后的冰冷,却有一种奇异的力度。

“给她裹上,保暖。”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落在沈微被荆棘划破、还在渗血的小腿和手臂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说,迅速移开目光,重新回到背包旁,似乎在翻找什么。

沈微握着那卷绷带,看着他沉默忙碌的背影。他浑身湿透,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雨水混合着血水顺着指尖滴落。刚才一路背负沈月,在泥泞中开路……一股酸涩猛地涌上鼻腔。她用力吸了口气,压下那不合时宜的软弱,开始笨拙但仔细地用绷带缠绕沈月冰冷的手臂和小腿,试图给她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陆凛在背包里摸索着,动作似乎有些凝滞。沈微不经意地抬眼看去。

背包口敞开着,强光手电筒的光束正好扫过背包深处。在那堆压缩饼干和急救包的缝隙里,沈微清晰地看到了一抹刺目的寒光!

那绝不是手电筒的光!那是一截金属——冰冷、笔直、带着某种残酷的弧度。在它旁边,还有一团深色的、被胡乱塞进去的布料,上面浸染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污迹!那污迹尚未完全干涸,在光线照射下,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的质感。

是刀!是那把在天台上,沾染着陆振山鲜血的刀!还有那件……处理凶器时可能用来擦拭的衣服!

沈微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冻结成冰!刚刚因他无声付出而升起的一丝暖意和动摇,瞬间被这赤裸裸的铁证击得粉碎!恐惧像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他带着它!他竟然一直带着这把凶器!就在这个装着食物和药品、看似为了生存的背包里!他到底是谁?是那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对她极尽宠溺的丈夫陆凛?还是那个在黑暗世界里游走、代号“七号”的冷酷杀手?

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巨大的恐惧让沈微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磕碰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屋里异常清晰。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背对着她、正在翻找东西的男人。

“陆凛……”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带着刻骨的寒意和无法抑制的恐惧,“……那是什么?”

陆凛翻找的动作骤然顿住。宽阔的背脊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硬弓。他没有回头。

沉默。只有屋外肆虐的暴雨声,和屋内沈月无意识的呓语。这沉默像一块巨石,狠狠压在沈微的心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告诉我!”沈微猛地提高了声音,带着崩溃边缘的哭腔和质问,“你背包里……那刀!那血!是什么?!是你杀陆振山的刀?对不对?!你为什么还带着它?!你……你……”

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恐惧和失望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看着他僵硬的背影,那个曾经给予她无限安全感的背影,此刻却像一个深不见底、随时会择人而噬的恐怖深渊。

陆凛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口结了冰的寒潭,深不见底,所有的情绪都被死死封冻在最底层。只有那紧抿的薄唇,泄露出一丝极力压抑的什么。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砸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汹涌的恐惧、质疑和近乎崩溃的痛苦。那眼神像淬了冰的针,无声地刺向他。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就在这时——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小屋的寂静!蜷缩在干草堆上的沈月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空洞的大眼里此刻充满了极致纯粹的恐惧!她死死盯着陆凛,仿佛看到了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西装!火!血!面具叔叔!!”她语无伦次地尖叫着,猛地从干草堆上弹了起来!那叫声里蕴含的恐惧是如此原始而强大,带着摧毁一切理智的力量!她像一头受惊的幼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完全无视了挡在门口的陆凛和近在咫尺的沈微,转身就朝着小屋另一侧一个摇摇欲坠、布满蛛网的破木窗撞去!

“月月!!不要!”沈微魂飞魄散,尖叫着扑过去,却只抓住了沈月被雨水打湿的衣角!

腐朽的窗棂在沈月疯狂的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断裂!沈月瘦小的身体裹着那件宽大的西装外套,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直直地冲了出去!窗外,是陡峭的山坡和更下方在黑暗中咆哮奔腾的山涧激流!

“月月——!!!”沈微的惨叫声撕心裂肺,整个人被巨大的绝望攫住,几乎要跟着扑出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一道黑影带着凌厉的劲风从她身边疾掠而过!是陆凛!

他甚至来不及放下背包!就在沈月身体冲出破窗、即将坠落的瞬间,他整个人如同扑食的猎豹,猛地向前飞扑!他的身体在湿滑的地面擦过,左臂闪电般探出窗外!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

沈微绝望的目光中,只看到陆凛的左小臂死死卡在断裂的、尖锐的木茬上!鲜血瞬间涌出!而他那只沾满泥泞和血水的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死死地抓住了沈月身上那件宽大西装外套的后领!

沈月大半个身体已经悬空在陡峭的坡外!脚下就是黑沉沉、水声轰鸣的深渊!她还在惊恐地尖叫挣扎,身体在空中剧烈晃荡!那件被陆凛抓住的西装外套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陆凛整个人都悬在破窗边缘,右臂的伤口和左臂被木茬刺穿的地方同时涌出大量鲜血,顺着手臂疯狂流淌,混合着雨水,滴落在沈月煞白的脸上。他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整张脸因为剧痛和巨大的拉力而扭曲,却依旧死死地、纹丝不动地抓着那唯一的“绳索”!

“沈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