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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都市言情 > 小城市的人 > 第213章 废品站的棚户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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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一个周末,李耀辉实习的第四个月。

一周一天的假,他连上了三周,和别人调了两天假。一月六百五十元的实习工资,4个月他攒了两千块。

这笔钱,够回家看看姐姐,侄子侄女和母亲了。

周五下午他搭上回家的火车,因为是淡季,第一次,他坐到了座位。

只是有座位和站着的区别,回家的感觉便不一样了,他终于可以放松的坐着,有了可以托着下巴看着窗外景色的体验。

到了开源已经是傍晚,他坐公交先到了天禧大酒店,找到强子,问,我娘回村了还是在城里?

强子说,在城里呢,还在城郊那片石棉瓦搭的棚户区,跟我娘一起,临着那间西边又搭了一个五六平方的屋,你去吧。

强,我去看看我妈,晚上你那有地方住没?

有,你只要回来,就上我那住就行。他把腰里挂的钥匙取下来,递给他。

你还是那个床?

哪个床都行,你就报我名儿,谁也不敢撵你。

强子跑进后厨,用大塑料袋子装了些鸡鸭鱼的剩菜,让他给捎过去。

他看了一眼,有点反胃,但没说什么,接过来了。

又坐上公交车驶往城郊,在那一大片垃圾回收站某个站点下了车,往里走,这条细细的靠人踩出来的路夹杂着破碎的啤酒瓶玻璃片、湖蓝色、大红色早已渗进土里的塑料袋、断了半截的拖鞋、可怕的脏极了的废旧枕头,以及堆成山的废钢易拉罐。。。。他一手提着残羹剩渣,另一个手不禁捂住了鼻子。

记不住路了,他就边走边打听。

这里的住户穿着破旧肮脏但结实的衣服,没有人有干净的脸面和头发,漆黑的泥垢卡在他们指缝和颧骨咧着的干燥的纹路里,好像再也洗刷不净,与他们的肉体永恒的结合成了一体。他们对李耀辉报出的那平平无奇的农村名字瞪着空洞的眼睛摇头摆手,他注意到这里面不但有农村人,还有残疾人,聋的,哑的,瘸了半条腿的,罗锅。。。。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直到他凭记忆摸索到娟婶住的那一小片,站在那分辨着那一片片石棉瓦搭建的屋型,终于,他的驻足也引起了一个在外面烧火点油做饭的老太太注意。

你找谁呀?

我找周菊英,呃,徐会娟。。。他俩住这儿吗?

娟吗?你是说娟吗?我知道娟。老人停下手中的活。

是不是徐会娟,她有个儿子,在城里饭店上班。

是。强子妈呗,是这儿,你也不是强啊。

我不是强,我找我妈周菊英,强子妈是我婶。

老人仔细盯他看了一会儿,哦!菊她儿呀?大学生呀是不是?

她枯燥的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是这儿,是这儿,那不是?那个就是你妈的屋。

她拿着锅铲往西边一指。

李耀辉顺着她的胳膊往西边望去,两间石棉瓦搭成的简易窝棚就在五米开外。

他冲老人笑笑表示感谢,然后走过去,那两间仿佛一推就倒的棚子还上着锁,他把眼睛凑向那两指宽的门缝,一股子臭味从缝隙里窜出来。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他把脑袋伸回来。

奶,我妈啥时候回来?

六点多,快了,你等着吧,这不是,我都开始做饭了,他们交待我的这个点做饭。

李耀辉只好点点头,他傻傻的站着,冲着路口的方向张望着。

那老太太盖上锅盖,从身后的屋里掏出一个破马扎。

孩子,你坐这儿,站着多累。

李耀辉点头应和着,坐下。手上沾了一手黑腻腻的油污。

入了冬,六点半,天就黑透了,棚户区到处升起一阵阵做饭的烟火,伴随着点点灯光和几声狗叫,又冷清,又可怕。

李耀辉呆呆的坐着,看着远处黑漆漆的天边,烟火和狗叫和老家村子里是差不多的,但不知为何就是不一样,这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黑暗和危险,这种不安仿佛随时要吞没一个人。

淅淅索索的脚步声和对谈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直到母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进他的耳朵,这种巨大的不安感和黑暗感瞬间被击碎了,无影无踪,只剩下来自母亲的独一无二的安全感。

“那个小区以后不去了,那儿的人凶的很。”

“就是,越破的小区,越难捡,他们自己还捡呢。”

“你今天易拉罐子收不少。”

“就是,你的硬纸壳子收不少,我更愿意收硬纸壳子。”

。。。。。。

“妈。——”

周菊英那渐渐弯下的腰听到儿子的呼唤后,瞬间往上挺了挺:“谁呀?耀辉?呀!是不是耀辉?你多会儿回来的?呀!我的儿子耀辉呀!”

母子相望几秒后,迅速的汇合到一起,互相拽住了对方的衣袖。

“呀!我说我昨晚做了个好梦,我说能是啥事呢?拾了一天瓶子也没遇见啥好事呀,原来是我儿回来看我来了呀!”

娟婶跟着高兴,放下手中的东西忙着张罗:“菊英,孩子回来了,别吃剩馍,我出去买几个新烧饼吧!姚姨,你饭做的够不够呀?”

“娟婶,不用买了,强子让我带了好些饭菜。”他举起手,递过去那一兜子他嫌弃的饭菜。

娟婶高兴的欢天喜地:“你看,我儿就是会办事儿,啥都替他娘想到了,姚姨,你看看这都有啥,热热,摆上,招呼大家来吃,今儿又过年了!”

说话的功夫,又有几个男男女女陆续回来了,都是一片住着的。

大家寒暄着,开始在空地扯灯、摆桌。

“大刚,把你的电视搬出来呗。”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冲另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喊。

“中,你拉电线吧,我就搬出来。”

“菊英,今儿你啥都不用干,赶紧跟你儿说话,饭摆好了喊你!”绢婶卷起袖子。

菊英把李耀辉领到那间石棉瓦屋子前,从腰里栓的绳里摸索出钥匙打开锁。

进来进来,耀辉。

他走进这个狭小无比的屋子,只有一张烂木板子搭的床铺子罢了。

妈,这屋子还用上锁?这还能有人来偷吗?

“嘘——”母亲把门又重新掩上。她在床头摸索了几下摁开了一盏小小的黄灯泡,李耀辉趁着灯光又看了一圈,真的只有一张烂木板子搭的床铺子罢了。

耀辉过来。母亲小声唤着他。

他走过去,站在床铺子前。

过来坐这儿。母亲拍拍床铺

他坐下来。

妈,住这儿能行吗?我看这房子,一点也不结实,刮风下雨了咋办?这能不漏雨?

下雨了铺大棚塑料布,挡的严严实实,不碍事。

太小了,啥也干不了。

哎~不小,我一个人,白天也不在屋,晚上睡一觉嘛,要那么大干啥,图收拾吗?

你多会儿没回家了?家里的鸡、猪、地咋办?

地给你二叔家种了,院里的东西都给你三婶养了,我跟她说好了,只是让她帮着养,下的鸡蛋我要是回去问她要,她还给我拿,猪也是,卖了钱我俩分,我占大头,都说好了。。。

家里再穷,也比这儿强呀?妈,这个环境,太差了。

咦?话可不能这么说,在家能挣啥钱,这跑一天能挣一二十块!那能一样吗?

李耀辉五味杂陈。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布夹子,从里头拿出1000块钱,递给母亲。

妈,我上班了,挣钱了,要我说,你回去,就种种地,喂喂鸡,别太操劳,以后我月月给你寄三百。

菊英推开他的手,触碰的那一下,母亲的手粗糙的像刀片一样划伤了他的皮肤和心。她反而扭身在自己的床铺下面一层一层的翻,直到翻出一个破旧的塑料袋,那塑料袋包了好几层,黄的套着蓝的,蓝的套着白的,没有一处崭新,翻了好几层,一叠又一叠五块十块二十的纸钱露出那悲壮的面貌。

耀辉,妈不要你的钱,你看,妈还给你攒着钱呢?我也快存够一千了!你光说叫我回村里去,回村里,你说我上哪能弄这一千呢?她只是把塑料袋子摊开给他展示了展示,然后又收了回去。

耀辉,城里人说了,要想在城里娶媳妇,先得有个房子,还得有彩礼,三金,你看看,这都是眼前的事,咱家也没有当家的了,光靠你自己,十来万的房子啥时候能买上呢?妈不走,妈在这好好跑,你在省里好好干,咱娘俩一起使劲儿!你的奖金还有三万我一分钱都没有动,我撑着一口气,一定叫你把媳妇娶上!我去见你爸也没有愧了!

她的眼里晶晶亮的发着光,在昏暗的灯泡下,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希望。

李耀辉整个口腔都是苦涩的味道,他低下头,怕自己心碎的表情影响了母亲伟大的斗志。

妈,我能娶个不要钱的媳妇。也不是所有媳妇都得靠买。

你别操我的心,我十三岁就离家了,我自己能行。

省里的房子我也打听过,租一间也才一百多块钱,我回头给你租一个,你跟我到林州吧,你在我身边,我也能有个照应,在林州收废品也行。。。

他俩正说着,绢婶一下子推开门大着嗓子喊:“喊你们几声了没听见?快出来吃饭吧!饭菜都摆上桌了!”

菊英吓的一哆嗦,她嘴里应着:这就来了。一边把手里的塑料袋塞被子下面,看她走了,又忽然把袋子掏出来,不由分说的塞到耀辉手里:“孩子,你明天上城里银行,把钱存上吧,这么多,我放着提心吊胆!”

李耀辉看着为一千块下破胆的母亲,眼眶一阵发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