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殿:
“娘娘,端妃娘娘过来了。”一小厮恭敬来报。
在太师椅上晒太阳的林若芙搁下了手中的折扇“快快请来”。
自从宋婉出了宫后,她这凝香殿便冷落了不少。
宋曜辰如今大了些,开始日日在书房里读书了,她心底反倒空落落的。
端妃很少与她们这些后妃来往,是个不问世事的性子。
上回能发现香草在林若芙茶水中下药的事,还是端妃娘娘身边的茱萸过来提醒。
端妃对她有恩,做人得知恩图报。
坐下来抿了口茶的功夫,林若芙便觉得苏穆珍的神情不太对劲。
一向性子沉静的她,面色凝重。
“蒋丞相遇刺,被打落悬崖了。”
“据说丞相落下悬崖时,他身侧还有一人,若我猜的不错,应该是长公主。”
林若芙手中的杯盏砰然落了地,苏穆珍压低了声音,目光一凝。“悬崖下是溪水,大概率是被水冲走了。”
“婉婉不谙水性。”林若芙失落魂魄地道。
“林娘娘,可还记得上回加害于你的那个香草?”苏穆珍拉着林若芙的手,在她手心写了些什么。
林若芙猛然抬眸,脑中飞快地闪过宋婉临走前和她说过的话。
李家父子野心勃勃,眼线遍布全京。
但这是在明,但暗中未必没有一股势力,暗流涌动,掌控全局。
“我让人查了,香草早年间是被人牙子卖进宫的,她祖籍不在京城,而是在华沙。”苏穆珍低声道:“这些事,进宫前都被人刻意抹去了。”
林若芙记得,宋婉和她提到,要她多关照孟小侯爷,小侯爷喜欢上春风楼的一个姑娘,为此与家中都闹了不愉快,势必要将那姑娘娶进门。
那个姑娘,好像就是华沙人。
那是永王的地界。
苏穆珍又简单坐了下,就离开了。
她前脚走,与一脸凝重的宣平候擦身而过。
“侯爷要去找林娘娘?”苏穆珍抬眸,“问的可是长公主的事?”
穆麟身子僵了僵,模样和失了魂一般,他只侧过身来点了点头,便继续朝凝香殿去了。
林若芙将茶盏推到穆麟跟前,“宣平侯,莫要乱了章法。”
穆麟哪有心思喝茶,他手握着茶盏,隔着薄薄的杯壁也不觉水烫。
他一听说蒋丞相被人刺杀,打下山崖,心中就叫不好。
以宋婉那丫头的性子,必然会死死护在蒋瑾晔身边。
果然,消息说,一共跌下山崖的有两个人。
刑部侍郎已带人来了涢水,亲自捉拿涉事的嫌犯,与蒋丞相的部下核对案件细节,据说,在西城郊外的一处梅林,还发现埋了上百副人骨,还有的肉身未完全腐烂,一张张脸孔因为春水的浸润泡得不成人形。
可他不关心,他只想知道,宋卿之呢?
“悬崖下是水,只要是水,他们还有活路。”林若芙见跟前人丢了魂一般的模样,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她听到这消息时的反应也是脑里一片空白,但现在该去悬崖下寻人捞人的,都已去了。
若是此刻因为情绪冲昏了头脑,只会让罪魁祸首在幕后更得意。
也可能因为一时的失落,错失了揪出真凶的良机。
宋婉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好的朋友,她不能失去她。
林若芙忍下心中的悲伤,咬了咬后槽牙,“穆公子,现在更关键的是要找出凶手为何要置他们于死地,除了涢水县的事,还有没有什么我们忽略的,或是刑部忽略的细节?”
被她这么一说,穆麟如梦初醒,目光倏然有了焦点。
他喃喃道:“梅林埋骨,正在腐烂的肉身,应该是近期疫病死去的人,但上百副白骨,最少也要按年来推算。”
林若芙讳莫如深地点了头,“我怀疑,上回陛下的遇刺,宫里的不太平,与这些都有联系。”
“穆公子人在京中活动方便,要烦请你多关注前朝的动向,最近——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我在后宫,也会和端妃娘娘多多留意。”
穆麟将杯盏中的茶一饮而尽,目光幽深地落在林若芙身上。
“林娘娘,婉婉说过,你是她身边最可信的人,后宫的事,就拜托你了。”
林若芙心灵一颤,她深吸一口气道:“好。”
与此同时,她将一小团飞快地压在了杯底下,状若无意的将目光移开了。
穆麟心领神会,他悄无声息摸了杯底,在离开皇宫的马车上,将那纸条打开了:荷依。
宋窈看了京中传来的信报,在原地愣神了好一会没缓过来。
陆时游从她手里接过了信报,只扫一眼,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你说,他们就这样死了?”宋窈红了眼圈。
一个是她小姑姑,虽然经常与她斗嘴,可是她心肠一点也不坏。
一个是她情窦初开时喜欢的人,如哥哥一般的存在。
陆时游抖着手掏出三月前蒋丞相给自己写的信,反复看了又看。
“窈儿别急,蒋丞相和长公主那样厉害,不会轻易就死了的,不会的——”他颤着嘴唇,蒋瑾晔于他,有知遇之恩,又是兄弟,他们二人与杨戎能一起策马同游的关系。
杨戎死了,如今蒋瑾晔遇刺被打下山崖,下落不明——
长公主,他接触的虽不多,但以他教她骑射两月的相处来看,这个女子,绝非是世人口中那个只贪享玩乐、荒诞不经的人,她看似轻浮的另一面,是世间少有的赤诚。
这样一个好的人,也不该不明不白的死了。
山涧的流水湍急,水温还未散去三月的春寒。
宋婉感觉自己灵魂离体了。
她是不是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且尸体已然被送到阴间了。
不然怎么会这么阴呢?
冷得要命,她浑身打颤,偶尔有飕飕的阴风挂过,没挂一下,都如同片了块她的皮肉下来。
怎么还不投胎?
再投胎一次,她还能见到蒋瑾晔么?
脑中的记忆停留在那一天。
她的心上人眼神冷冽,指尖捻着一片飞刃,上头挂着串瘆人的血珠子。
他站起来了…
这真是太好了——哪怕只是个梦呢。
“阿婉…阿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