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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宫中传旨,陛下……为长宁郡主与您……赐婚。”

侍卫的话语在萧衍耳廓盘旋。

他面无表情,下颌紧绷,眸色沉黯,未发一言。

朝静安堂方向疾步而去,衣袂带起一阵疾风。

静安堂。

老夫人端坐上首,手中佛珠捻动飞快。

周氏坐于一侧,面有愁容。

萧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未待通传,径直踏入。

“祖母。”他语调平直,不带波澜,“宫里的敕令,怎么回事?”

老夫人停下捻珠的动作,抬眼看向他,那双眼中是岁月沉淀的稳重,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是长宁郡主自己去求的恩典。陛下金口已开,圣旨下了。”

“何时求的恩典?”萧衍再问,异常的冷静让老夫人眉头微蹙。

“就在昨日。”老夫人答道,心中升起一丝不解与警惕,“陛下当庭准奏。”

“我不接。”萧衍的回答清晰无比,没有半分迟疑。

老夫人眉心拧紧:“衍儿!此乃陛下赐婚!岂容你置喙?长宁郡主何等身份,与我萧家联姻,于国公府基业大有裨益!”

“我的婚事,轮不到旁人做主。”萧衍视线如针,直刺老夫人。

“一个惯用阴私伎俩之人,如何配入我萧家门楣?” 他似有所指,却未点破。

“放肆!”老夫人手掌一拍扶手,霍然起身,拐杖顿地,“你眼中可还有君上?可还有萧家列祖列宗?”

“孙儿心中早已有人,恕孙儿难以从命。”

“胡闹!为了……一个不知根底的丫头,你要将家族荣辱弃于何地?”

她的话锋,已然指向穆清婉。

老夫人未必中意长宁,但更看重的是联姻背后的利害,以及借此压制萧衍那份日益显露的心意。

“她并非不知根底。”萧衍语气转冷,“她是我的底线。”

“你!”老夫人身躯微颤,指着萧衍。

“好,好!翅膀硬了!这国公府容不下你了!你若执意拒婚,便亲自去同陛下分说!我倒要看看,你可有胆量抗旨!”

两人之间,气氛凝滞如冰。

周氏在一旁眼圈泛红,急忙上前:“母亲息怒。衍儿,你也少言。此事体大,总有转圜之法……”

她看向儿子,心绪复杂,既是担忧,亦有对其决断的默认。

她了解这个儿子,一旦决定,无可动摇。

就在此刻,一个平和的声音自门口传来:“祖母,母亲,大哥,这是怎么了?谁惹祖母动气?”

众人视线投去,只见一青年立在门外。

身着月白锦袍,举止从容,气度平和,与满身戾气的萧衍、沉稳的萧祁皆不相同。

正是游学归来的国公府三公子,萧璟。

他手中捧着一个木盒,面露关切,似有不解。

“璟儿回来了?”老夫人见到萧璟,面色稍缓,但眉宇间的郁结未散。

“孙儿刚抵府,听闻祖母在此,先行请安。”

萧璟上前,感知到堂内气氛非比寻常,直接问道,“方才见大哥面色不豫,可是遇上烦难之事?”

老夫人看了萧衍一眼,淡声道:“没什么大事,些许府务罢了。”

她不愿多谈柳氏被罚与萧衍拒婚,转而道,“你大哥军务缠身,许是劳累。你远路辛苦,先回房安置。”

“对了。”她话锋一转,“你与沈家姑娘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沈将军前几日还托人问询,何时方便定下婚期。”

提及这门亲事,老夫人语调稍扬。

萧衍抗旨之事令她烦忧,相较之下,萧璟这门两厢情愿、门当户对的联姻,便顺心许多。

“婚期之事,全凭祖母定夺。”萧璟微微躬身,应答恭顺,不见情绪。

周氏在旁看着,心下了然。

老夫人此举,或有借璟儿婚事冲淡眼前阴霾之意。

国公府内,因萧衍拒婚掀起的波澜未平,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靖王,当今圣上亲弟,长宁郡主之父,携一队仪仗,浩浩荡荡抵达国公府。

名义上是探望老夫人,实则来意昭然。

行至一处僻静回廊,恰遇一人影。

萧芷柔。

她被禁足夕兰院,趁看守之人打盹,悄然溜出,欲寻机向老夫人求情。

未料,迎面撞上靖王一行。

萧芷柔心头一震,连忙屈膝行礼“小女见过王爷”。

虽被禁足,衣饰仍是打理过的,面色略白,显出几分憔悴,更显几分惹人怜爱。

那双眸子里,却藏着不甘与微惶。

靖王止步,目光落在萧芷柔身上,自上而下打量。

这女子容貌不俗,眉宇间那股不安分的意味,倒有些意思。

他唇角牵动,言道:“你是……国公府哪位姑娘?”

萧芷柔心跳加速,低声回了话,“小女萧芷柔。”

靖王未再多问,只道:“困于此地,可惜了。”语毕,便领人继续前行。

萧芷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绪翻涌,一种难言的预感攫住了她。

靖王来到正堂,面色变得严肃,直接向老夫人点明:“老夫人,本王今日前来,一是探望您老人家,二来,也是为了长宁那丫头和世侄的婚事。”

他端起茶盏,吹开浮沫:“陛下赐婚,天恩浩荡。长宁虽为皇家女,然对世侄倾慕已久,方才求至陛下面前。此乃良缘,更是皇恩。”

老夫人面上平静无波,语气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重:“靖王殿下费心。陛下隆恩,萧家上下感激涕零。能得郡主垂青,是衍儿的福气。”

靖王唇角微勾,那笑意不达眼底:“哦?可本王听说,世侄似乎……对此桩婚事,颇有异议?”

他将“异议”二字咬得极重。

老夫人手掌在扶手上轻按,指节微紧:“衍儿他……性情素来执拗,年轻气盛,让王爷见笑了。”

“老身已在严加管教,断不会让他做出……悖逆之事。”

她试图将问题归咎于管教不严,将大事化小。

靖王视线迫向她,言语间自有威压:“老夫人,您是明理之人。皇家颜面,不容有失。拒婚抗旨,乃是大不敬。”

“国公府世代忠良,想必不会因小失大,行差踏错,引陛下不快,甚至……招致祸端吧?”

最后“祸端”二字,虽轻,却如巨石,重重砸在老夫人心上。

靖王的视线扫过老夫人,最后落在垂首侍立的周氏身上,停顿了一瞬。

这是毫不掩饰的威逼。

国公府,因这一道赐婚敕令,骤然被推至风口浪尖。

无形的巨压,沉沉笼罩在萧家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