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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靠着意志和残羹冷炙,萧衍的队伍终于抵达了北疆前线的朔方城。

迎接他们的并非想象中的坚固壁垒和士气高昂的同袍,而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萧索。

营墙多处坍塌,只用简陋的木栅和沙袋填补,寒风呼啸着穿过豁口。

营地内帐篷稀疏破旧,许多士兵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地蜷缩在角落里,对新援的到来漠不关心。

空气中混合着血腥、草药和劣质酒的气味,挥之不去。

这绝非边境重镇该有的样子。

凌风策马靠近萧衍,声音压抑着震惊:“世子……这……”

萧衍面沉如水,锐利的目光扫过营地。

心中的寒意比北疆的风雪更甚。

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冰冷的铠甲在昏暗天光下泛着森然的光。

一位穿着副将铠甲、面容憔悴的中年将领匆匆迎上来。

见到萧衍,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期盼,又带着羞愧和颓丧。

“末将赵毅,参见世子!”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

“起来。”萧衍声音听不出情绪。

“营中主将何在?”他直接问。

赵毅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禀世子……霍将军他……半月前,鞑靼主力突袭,将军亲自率兵反击,中了埋伏……只怕凶多吉少。”

萧衍瞳孔微缩。霍将军是军中宿将,智勇双全,经验丰富,为人稳重,竟会如此轻易中了埋伏?

萧衍不再多言,径直走向军营中的指挥所。

里面陈设简陋,几名将领模样的军官围着一张巨大沙盘。

他们垂头丧气,有人无力地敲击着沙盘边缘。

萧衍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动作间透着一股有气无力。

正中悬挂着一张巨大的北疆堪舆图,上面用朱砂和墨线标注着敌我双方的态势,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敌军的红色箭头,如同一把把尖刀,直指朔州,甚至隐隐有突破防线,威胁京城的态势,

“具体战况如何?兵力损失多少?粮草辎重还剩几何?”萧衍连声发问,直指要害。

赵毅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全身力气才能说出残酷现实:“那一战,我军折损近十万将士……”

“霍将军太过冒进,孤军深入,被鞑靼二十万大军合围……若非拼死突围,恐怕……”他声音更加艰涩。

“如今营中,能战之兵,不足七万……粮草……仅够支撑月余。而对面的鞑靼人,探报称,不下二十万,且兵强马壮,装备精良,随时可能再次南下。”

不足七万对二十万!

饶是萧衍心志坚定,听到这个悬殊数字,心头也不由得一沉。

他带来的几千人马,虽是精锐,一路跋涉早已疲惫不堪。

在这巨大缺口面前,无异于杯水车薪。

看看那些士兵麻木的眼神,就知道这场仗有多难打。

“鞑靼主帅是谁?”萧衍问。

“是铁木真?赤屠。”赵毅答道,“此人骁勇善战,且极擅用兵,诡计多端。霍将军……就是轻敌,才……”

萧衍站在堪舆图前,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仔细审视着每一处山川河流,每一座关隘堡垒。

帐内的将领们看着他,心中忐忑不安。

这位新来的统帅太过年轻,也太过……平静。面对如此绝境,他竟连一丝慌乱都没有。

时间一点点流逝,帐内静得能听到风雪拍打帐篷的声音。

七万疲敝之师,对抗二十万如狼似虎的鞑靼精锐,粮草不济,士气低迷,前任主帅战死,军心涣散……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如何破局?

萧衍的手指缓缓划过地图上的每一处险要关隘。

这些关隘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是外界通往内地的一道重要屏障,但距离鞑靼主力所在的草原,却也并非遥不可及。

诱敌深入?伏击?

可如今兵力悬殊,一旦诱敌不成,或是伏击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夜色渐深,寒意更浓。

萧衍挥退了众人,独自一人留在帐中。他走到桌案前坐下,拿起桌上一卷发黄的兵书,却久久没有翻动。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个早已被体温焐热的平安符。

此刻仿佛是他心中唯一的暖意。

婉婉……

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冷硬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他将她一个人留在那个漩涡中心,那里远比这北疆的战场更加复杂难测。

一想到她可能面临的困境,萧衍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阵阵地发疼。

这种担忧,甚至比面对二十万敌军更加让他感到无力。。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柔软已被凛冽的寒光取代。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幅堪舆图,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锐利。

赤屠……二十万大军……

萧衍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

他拿起笔,蘸了浓墨,在地图上的某个位置,重重地点了一下。

“凌风。”他沉声唤道。

“属下在!”凌风掀帘而入。

“传令下去。”萧衍声音冰冷,“明日起,全军加固营防,深沟高垒。所有伤残将士,全部先养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营,违令者……斩!”

凌风身体一僵,抬头,“世子,这……”

凌风一愣,有些不解。

面对强敌,不思主动出击,反而一味死守?

这不像是世子的风格。

“从余下将士中,挑一万精兵,听候指令。”萧衍目光落在堪舆图上,“另外,去伙房看看,还有多少酒?挑些烈性的,我有用。”

酒?这个时候要酒做什么?

凌风满心疑惑,但还是躬身领命:“是!”

看着凌风离去的背影,他拿出那支断箭。

箭杆上的标记,他从未在任何鞑靼部落的图腾中见过,倒像是一种……特殊的记号。

袭扰粮草的小股鞑靼兵,为何会留下这样一支箭?是挑衅?还是……另有目的?

萧衍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再次落回地图上那个被墨点标记的位置。

赤屠,你当真以为我大梁无人了吗?

我就用这七万疲惫之师,化作七万把最锋利的刀。

让你那二十万精锐,血祭我大梁将士。

帐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

但这小小的营帐之内,却仿佛燃起了一簇无形的火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对胜利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