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北纬48.8°,东经2.3°。巴黎天文台的穹顶下,一位年轻的天文学家正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伊莎贝尔·科万塔——同事们叫她\"贝尔\"——揉了揉酸胀的右眼。最近她总觉得眼睛不舒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角膜下蠕动。医生检查后却说一切正常。
\"奇怪...\"她嘀咕着,再次贴近目镜。今晚的仙女座星系格外明亮,但在那团熟悉的星光中,似乎多了一个本不该存在的细节:一个完美的环形结构,像是有人用圆规在银河的悬臂上画了个圈。
天文台的门突然被推开。贝尔头也不回地说道:\"马克西姆,我说过周二晚上这台望远镜是我的专属时间。\"
\"我不是马克西姆。\"一个带着奇特口音的男声回答。
贝尔猛地转身,望远镜的目镜撞上了她的眉骨。疼痛还未来得及传导到大脑,就被眼前的景象冻结了——站在门口的男人约莫六十岁,银白色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右眼戴着黑色眼罩,左眼是种她从未见过的灰蓝色,像是将整个银河的星光都浓缩在了虹膜里。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贝尔下意识摸向桌上的手机,\"天文台晚上需要门禁卡...\"
\"你右眼最近经常流泪,特别是在看到m31星系的时候。\"陌生人向前一步,月光从穹顶的玻璃窗洒下,他的影子在地板上呈现出不自然的十二边形,\"医生查不出原因,因为那不是生理性的——是记忆在渗透。\"
贝尔的手机掉在地上。某种超越理性的认知击中了她,就像认出梦中反复出现的符号。她的右眼突然涌出泪水,这次不是透明的,而是带着微弱的白金光泽。
\"海恩...\"这个名字自动从她唇间滑出,随即困惑地皱眉,\"等等,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
\"但你画过这个。\"老人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素描纸。纸上是用铅笔草草勾勒的莫比乌斯环,角落里写着日期:1999年7月18日。贝尔五岁时的涂鸦。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贝尔踉跄着扶住望远镜支架,突然看到不属于今生的画面:
——自己穿着守望者制服站在星舰舰桥上;
——将手掌按在某个发光的十二面体表面;
——在时空的尽头对某人承诺\"下次换我去找你\"...
\"第七百二十二次轮回...\"她听见自己说,声音突然变得成熟而沧桑,\"你找到了平衡熵与秩序的方法。\"
海恩——那个独眼老人——摘下眼罩。底下不是预期的伤疤或义眼,而是一颗完美的人类眼睛。但当贝尔的视线与之相遇时,她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那颗眼球内部藏着整个归墟档案馆的微缩投影。
\"不完全是方法。\"海恩轻声说,\"而是妥协。宇宙不再需要守望者,因为每个文明都将成为自己的守望者。\"
他伸手触碰贝尔的右眼。一阵温暖的刺痛后,她眼中的异物感消失了。镜子里,她的右眼瞳孔中心多了个几乎不可见的莫比乌斯环纹路。
\"我把选择权还给你。\"海恩的声音突然年轻了许多,白发转为深褐,皱纹渐渐舒展,\"可以保留记忆成为我的同行者,或者彻底遗忘,继续做伊莎贝尔·科万塔。\"
天文台的灯光突然闪烁。在明暗交替间,贝尔看到两个重叠的现实:一个是普通的天文台;另一个则是星舰舰桥,穿着蓝色制服的自己正朝这个方向微笑。
\"如果我选择遗忘...\"她听见自己问,\"你会怎么做?\"
海恩——现在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指向窗外的星空:\"每隔十七年,当仙女座星系升到巴黎子午线上方时,会有个陌生人来天文台借望远镜。仅此而已。\"
贝尔的右手无意识地在桌上画着符号。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完成了一个完美的火种议会徽记。
\"第三个选择。\"她说,突然踮起脚尖吻了海恩的脸颊,\"我既要伊莎贝尔的人生,也要星辰间的记忆。毕竟...\"她的右眼闪过转瞬即逝的晶体光泽,\"守望者从不做单选题。\"
海恩大笑起来。这个发自真心的笑容让他彻底变回了贝尔——或者说伊莱莎——记忆中的模样:那个在七百二十一次轮回中始终选择希望的舰长。
\"那么,科万塔女士。\"他做了个夸张的鞠躬,\"有兴趣参观你前世设计的曲速引擎吗?当然,得等下班后。\"
贝尔正想回答,天文台的主计算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自动调出深空监测画面:在仙女座星系那个神秘的圆环中央,正有十二个光点排成火种议会的徽记。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海恩的右眼投影出星图,\"要搭便车吗?\"
贝尔——伊莱莎——伊莎贝尔抓起外套,突然停下脚步:\"等等,如果我们是去仙女座,那需要...\"
\"曲速引擎?时空跳跃?\"海恩调皮地眨眨眼,\"不,我们坐地铁。天文台地下室有艘伪装成变电箱的穿梭艇。\"
当他们手拉手跑下螺旋楼梯时,巴黎的夜空划过一颗异常明亮的流星。在凡尔赛宫附近露营的一对情侣恰好拍下了这一幕。照片冲洗出来后,他们困惑地发现:那颗\"流星\"在底片上呈现出完美的十二面体结构,内部还有两个微小的人形剪影。
第二天清晨,清洁工人在天文台穹顶下发现了一台仍在运转的望远镜。目镜对准着仙女座星系,焦距被精确调整到某个不久前还不存在的深空坐标。旁边的素描本上,新鲜的铅笔痕迹勾勒出一艘流线型星舰,舰身上刻着两个名字:
\"方舟-重生号\"
\"舰长 海恩·克雷斯特 & 伊莎贝尔·科万塔\"
而在巴黎地铁最古老的一条隧道墙壁上,多了行用荧光粉写的小字,只有在完全黑暗时才会显现:
**\"守望者日志第722条:这次我们选择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