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反应最快,他放下碗筷,起身走到庆皇面前,跪拜行礼:“父皇英明,定能长命百岁!”
太子的话点醒了二皇子,虽然他心中轻蔑,却不得不附和,也跟着跪下:“儿臣赞同。”
庆皇冷冷扫了二人一眼,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万寿无疆?呵呵,若我真的永生不老,你们……”
他转头看向太子:“是喜是忧?”
又望向二皇子:“或者另有考量?”
二皇子愣住,张口欲言又止,这样的问题实在难以作答。
太子更加紧张,偷偷瞄了庆皇一眼后,迅速低头。
笵贤心绪不定,拿着碗筷机械般夹菜,不时把菜掉回盘里。
见状,庆皇举手示意两人起身,温和地说:“坐下接着吃……快些!”
太子与二皇子对视一眼,随即乖乖落座,拿起碗筷。
庆皇微微一笑,将视线移向笵贤,温和地问:“味道如何?”
笵贤未抬头,随意吃了几口,答道:“回禀陛下,臣不知。”
庆皇挑挑眉:“不知?”
笵贤咽下一口饭,坦然说:“心绪紊乱,尝不出滋味。”
庆皇嘴角带笑,语气平静:“这几日,朝中六部官员上奏,称你泄露机密,致言冰云在北齐陷入危机。”
提及此事,庆皇看了眼太子和二皇子:“你们知晓吗?”
笵贤依旧镇定地吃着,冷静回应:“陛下若无别的话,臣只想安心用膳。”
太子先看了看笵贤,随后面向庆皇躬身道:“父皇,儿臣已有耳闻。”
二皇子点头附和:“儿臣也有所知。”
庆皇垂眸不语,语气冰冷:“你们身边都有信任之人,这些传言一旦传播开来,很快就会满城风雨。”
长公主近来出事,“信任”一词格外敏感。
太子立刻否认:“儿臣并无信任之人,唯愿公平处理此事。”
太子回头瞄了仍在专心吃饭的笵贤一眼,心中疑虑重重,却仍坚持立场:“澄清误会!”
相比之下,二皇子更直接:“儿臣在朝中有些交情不错的友人,若有谣言滋生,我会尽力阻止。”
庆皇听完两人的回答,目光转向笵贤,说道:“笵贤,此事需你自己证明清白,不可拖延。”
笵贤放下筷子,复杂地看着庆皇:“陛下有何吩咐?”
庆皇直截了当:“朕欲派你护送肖恩至北齐,换回言冰云,此行正需一位领队。”
笵贤沉思片刻:“陛下是要臣担当此任?”
庆皇直言缘由:“唯有你亲自前往,才能平息朝野对你的猜疑。”
“……这个理由确实难以反驳。”
想到岳父的叮嘱,笵贤谨慎地问道:
“这是圣旨吗?”
“不,是建议!”
庆皇回答得很快,带着笑意看着他。
“去或留,由你自己决定。”
“你真让人佩服。”
送别了揉家郡主后,枚橙安陪着岳父靖王叙谈了一阵。
靖王对女婿即将前往北齐出使之事并无异议,若真被选中,那便去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他看来,这只是鸿胪寺的职责所在,身为副长官,枚橙安理应如此。
靖王并未细想此行可能面临的挑战,也未曾担忧枚橙安的安全。
他素来沉溺享乐,对朝堂纷争漠不关心。
在他心中,两国既已达成共识,此次出使不过是寻常公务,毫无风险。
虽然听闻肖恩的名声且知道他危险,但这次是护送回国,而非追捕,所以不会有太多隐患。
至于此次出使可能影响女儿婚事的问题,靖王更是毫不在意。
他本就不愿女儿远行,能让她多留些时日实为幸事。
只是担心女儿因此情绪低落,提前叮嘱了几句,希望她主动询问详情,并让枚橙安提前解决问题,以免日后麻烦。
得知任务完成的消息,靖王甚是欣慰,好女婿果然可靠。
一番简短鼓励后,靖王转向讨论最近的歌舞表演,进而谈起庆国与北齐在艺术上的差异及其优劣。
某日午后,枚橙安与靖王深入交谈许久,直至尽兴而归。
刚刚喝完茶的枚橙安走出靖王府时,恰逢王起年来报:“少爷,影子大人刚刚来访。”
“影子?”
枚橙安微微挑眉,略感诧异。
“他如何得知我在此?罢了,他所为何事?”
“说是等您处理完事务后,去监察院一趟,陈院长有要事相告。”
“嗯。”
枚橙安未再多问,只觉得亲自前往自然清楚。
“走吧,看看究竟何事。”
说完,枚橙安下阶往右街走去。
身后,王起年正准备备马,见状停下动作喊道:“少爷难道不坐马车了吗?”
枚橙安脚步不停,举手示意:“饮水过多,腹中不适,缓行消食即可,你照旧驾车便可。”
王起年领会,答应一声。
……
御书房外。
笵贤本想婉拒,却因措辞为难。
正当犹豫之际,忽然听见庆皇提问。
“笵贤,入宫前是否去过凌相府?”
笵贤略作迟疑,此问似乎多余,毕竟正是凌府召他入宫。
“是,确实如此。”
庆皇语气温和却意味深长:“凌相德高望重,其言当铭记于心。”
“此事蹊跷,莫非府中藏有内线?否则怎能知晓这般详尽之事?”
若非偶然,这份推测实在精准得让人不安。
此刻不宜深究,笵贤略一思索,试探性地问道:“若臣不愿北上,是否视为抗旨?”
庆皇含笑摇头:“非也!”
笵贤心中稍安,正要表明态度,庆皇却又开口:“只是,这桩婚事需要调整。”
此言一出,正用膳的太子与二皇子动作顿止,视线在父子二人之间来回流转。
笵贤听闻后愣住,本已到嘴边的拒绝被硬生生吞回。
疑惑的他结巴地问:“如何改这门婚事?”
庆皇身体前倾,叹息一声:“唉,六部对你多有顾虑,如今让你迎娶凌婉儿掌管内库,确实不合时宜。”
“…”庆皇冷哼一声,继续道,“但仔细考量,这也未必全是坏事,京中佳人无数,另寻良配便是。”
太子低头沉思,似有所悟,唇角隐现一抹冷笑。
二皇子眨眨眼,余光瞟向笵贤。
笵贤直视庆皇,表面听似为其着想,实则暗含威胁。
婚事是他定的,如今又说不合时宜,一切皆由他一人掌控,果然是帝王手段!
笵贤思量片刻,无奈说道:“那我能否只娶凌婉儿,不接手内库?”
庆皇眯眼一笑,这小子倒是机棂,可惜不成。
“绝无可能!接管内库,必须娶凌婉儿;娶了凌婉儿,就得接管内库。
二者不可分割!”
“…”笵贤叹息,明白希望渺茫,不过是随口一试。
既然如此,那就…豁出去了,硬着头皮接下这棘手的任务。
他岂会不知这是危险任务?自然清楚!他对长公主太了解了。
长公主会给他轻松差事?别开玩笑了!
想到此处,笵贤不再犹豫,起身向庆皇行礼,朗声说道:“臣愿赴北齐!”
庆皇表面上安抚,实际上施压:“再好好斟酌一番,朕并非强求,务必慎重考虑!”
笵贤急切答道:“臣心意已决!”
“禀告陛下,臣已深思熟虑,一心期盼此次出行,满心期待!”
庆皇略作沉吟,随即点头:“很好。”他调整坐姿,嘴角泛起笑意,“行期安排可与陈平平商议。
等你从北齐归来,朕为你筹办喜事。”
笵贤惊喜万分,拱手致谢:“多谢陛下恩典!”
一旁的太子慢慢抬起头,瞥了一眼二皇子。
后者闭目摇头,似有不甘与遗憾。
显然,这对兄弟难得达成一致——既为笵贤的选择惋惜,也为他的处境叹息,实属无奈。
处理完事务后,庆皇起身回御书房,平静说道:“朕累了,先去休息,你们随意。”
“三位兄弟”,各自心怀秘密,对此并未多加关注。
庆皇离去后,笵贤舒了一口气,望着御书房陷入沉思。
二皇子站起时,恰与太子泗目相对。
二人同时在心底默念:想邀我共餐?抱歉,实在提不起兴趣。
二皇子假笑着歪头,太子翻了个白眼,彼此心照不宣。
转身要走的二皇子,在笵贤面前犹豫片刻,停下脚步。
他欲言又止,笵贤却已明白,朝他挤眉弄眼,宽慰道:“没事,一切安好。”二皇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刚送走二皇子,太子悄无声息地搭上笵贤的肩,轻轻拍了拍。
笵贤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推开那只手,平静地说:“多谢,不用在意。”太子收手离去。
笵贤站在露台上,没有急着回去。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当年送别长公主的情景,她当时坐在马车内,透过车窗留下一句话,笑容满面。
信阳,位于京都东南,不远不近。
界碑旁,一人静静等候。
此人正是因刺杀事件被庆皇革职,贬至北方边境戍守的燕小乙。
临行前,他想再见长公主一面,询问是否有其他吩咐。
为了低调行事,又不知对方行踪,便在此处等待。
日头渐高,他已等了很久,却不见长公主的车队到来,心中开始焦虑,忍不住在原地踱步。
忽然,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确认无误后转身望向入城的必经之路。
不久,长公主的车队从路尽头显现,燕小乙远远就跪下行礼。
车队在他身旁停下,透过车窗早已看到他的长公主直接下车,由兰香扶持,踏上马凳缓步而出,独自走向他。
瞥了几眼后,长公主微微抬手,轻声说:“起来吧。”
燕小乙拿起长弓,起身站立。
长公主含笑看他,柔声问:“你是在等我?”
燕小乙坦然答道:“我在此,是为了与殿下辞行。”
长公主打量他片刻,忽显歉意之色,温和说道:“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丢了官职,贬到边关,我心里一直……”
燕小乙点头打断:“殿下无需愧疚,这是我心甘情愿。”
长公主深深凝视他,深吸一口气后缓缓点头。
“这次北行……”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长公主下意识闭嘴,皱眉看向声源方向,燕小乙亦如此。
见状,兰香快步迎向那骑马而来的人。
与勒马下马的男子简短交谈后,兰香迅速来到长公主面前禀报。
“殿下,京城传来消息,笵贤确实奉旨率使团北上,已经出发!”
燕小乙闻言目光微凝。
“笵贤要去北齐?”
兰香瞥了他一眼,确认地点了点头。
“正是。”
长公主嘴角带笑,语气平静地说:“边境之地广袤荒凉,途中若遇变故,也是常情。”
燕小乙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我的营地也在北行的路上。”
长公主微微点头,未再多言,“待笵贤行程定下,我会立即派人告知于你。”
燕小乙兴奋地颔首,“那就静候佳音!”
长公主含笑与他对视。
---
监察院,陈平平的办公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