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知府周大人五十寿辰,宋县令一家早早便收拾妥当,准备赴宴。
陆明远站在铜镜前,由小厮帮着整理衣衫。他如今虽已入赘宋家,但尚未考取功名,在府中地位微妙。宋县令待他客气却不亲近,宋夫人更是时常冷眼相待,唯有宋雨薇……
想到宋雨薇,陆明远微微皱眉。
这位名义上的妻子,对他始终不冷不热,她性子高傲,平日里连话都懒得与他多说,今日同去赴宴,怕是又要装作不熟。
“姑爷,该出发了。”小厮提醒道。
陆明远点头,整理好衣襟,迈步出门。
宋府门前,两辆马车已备好。宋县令与夫人同乘一辆,宋雨薇则独自坐在后面的轿子里,帘子垂得严严实实,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陆明远也不多言,翻身上马,跟在马车后面,一路向知府衙门行去。
知府衙门气派非凡,朱漆大门敞开,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周知府为官清廉,但毕竟是朝廷命官,府邸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处处透着雅致。
陆明远下马时,正巧宋雨薇也从轿中出来。她今日穿了一袭淡青色罗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素雅却不失贵气。她淡淡瞥了陆明远一眼,便移开目光,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陆明远也不在意,跟着宋县令一家进了府门。
府内早已宾客满座,多是城中官员及其家眷,亦有各地才子前来贺寿。周知府坐在主位,见宋县令一家进来,笑着起身相迎。
“宋大人,可算把你盼来了!”
宋县令连忙拱手行礼,又侧身介绍道:“这是小女雨薇,这是……小婿陆明远。”
周知府目光在陆明远身上停留片刻,笑道:“听闻陆公子颇有才学,今日诗会,可要好好表现。”
陆明远谦逊道:“大人过奖,学生才疏学浅,不敢献丑。”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宋小姐的夫婿,竟连诗会都不敢参加?”
陆明远转头看去,见一锦衣公子摇着折扇,面带讥讽地看着他。此人约莫二十出头,眉眼轻佻,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一看便是纨绔子弟。
宋县令脸色微沉,低声道:“这是陈通判之子,陈瑜。”
陆明远了然。
陈通判与宋县令同衙为官,两家素有往来。陈瑜曾对宋雨薇有意,多次上门提亲,却被宋县令以女儿已有婚约为由婉拒。如今见陆明远这个“赘婿”出现,自然心生不满。
宋雨薇站在一旁,神色冷淡,似乎对这场争执毫无兴趣。
周知府见状,连忙打圆场:“诸位,诗会即将开始,还请入座。”
诗会设在府中花园的流觞亭,四周假山流水,景致宜人。
才子们依次入座,女眷则坐在纱帘之后,只能隐约瞧见身影。陆明远坐在末席,并不引人注目。
周知府捋须笑道:“今日老夫寿辰,承蒙诸位才子赏光。不如先以‘秋景’为题,各作一首诗,如何?”
众人纷纷应和,提笔蘸墨,开始构思。
陆明远并未急着动笔,而是先观察四周。陈瑜坐在不远处,时不时瞥向纱帘方向,显然是想引起宋雨薇的注意。
片刻后,诗作陆续呈上。周知府一一品评,最终选出一位才子的作品为最佳,赏了一方端砚。
第二轮以“菊”为题,陆明远略一思索,提笔写下一首中规中矩的咏菊诗,既不出彩,也不出错。
诗作传阅时,陈瑜忽然嗤笑一声:“陆公子这诗……未免太过平庸了吧?”
亭中一静。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陆明远。
陆明远神色不变,淡淡道:“陈公子有何高见?”
陈瑜摇着折扇,得意道:“咏菊之作,当有风骨,你这诗四平八稳,毫无新意,如何配得上宋小姐?”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挑衅,暗指陆明远配不上宋雨薇。
纱帘后,宋雨薇微微蹙眉,却并未出声。
陆明远看了她一眼,见她无动于衷,心中冷笑。
果然,她根本不在意他是否受辱。
周知府皱眉,正欲开口,陆明远却已站起身,拱手道:“既然陈公子觉得学生才疏学浅,不如我们比试一番?”
陈瑜挑眉:“哦?你想怎么比?”
陆明远淡淡道:“下一轮诗题,由陈公子来定,如何?”
陈瑜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好!那便以‘相思’为题,限时一炷香!”
“相思”二字一出,满座哗然。
这题目看似寻常,实则极难写好。若写得太过直白,显得轻浮;若写得太过含蓄,又显不出才情。更何况,陆明远与宋雨薇名义上是夫妻,若写得不好,更会被人耻笑。
陈瑜此举,分明是想让陆明远当众出丑。
纱帘后,宋雨薇指尖微微收紧,目光终于落在陆明远身上。
他……会如何应对?
陆明远神色平静,提笔蘸墨,略一沉吟,便在纸上挥毫而就。
一炷香后,诗作呈上。
周知府接过陆明远的诗,朗声念道: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上阙一出,满座皆静。
这词婉约清丽,意境悠远,字字含情,却又含蓄内敛,绝非寻常才子能写出的水准。
陈瑜脸色微变,强笑道:“不过是闺阁小调,有何稀奇?”
周知府不理他,继续念下阙: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最后一个字落下,亭中鸦雀无声。
陆明远看着陈瑜:“陈公子,你觉得我的这首诗如何呢?”心中却想着对不起了,李清照大大,不是故意用你的诗的。
陈瑜面如土色,咬牙道:“这……这词从未听过,莫不是抄的?”
陆明远冷笑:“陈公子若不信,大可去查。若能在古籍中找到半句相似的,陆某甘愿认输。”
陈瑜哑口无言。
纱帘后,宋雨薇怔怔望着陆明远,心中翻涌起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竟能写出这样的词?
“好一个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花园入口处走出一贵公子
那公子面容英俊非凡,剑眉星目,眼眸深邃如幽潭,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清冷;鼻梁高挺笔直,线条刚硬又不失优美;薄唇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似藏着无尽的温柔与风流。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绣着精致的云纹图案,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领口和袖口用黑色的狐毛镶边,更添几分奢华。腰间束着一条黑色的腰带,上面镶嵌着一颗圆润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外罩一件黑色的披风,随风飘动,更显潇洒飘逸。
公子下马后,身姿挺拔,步履从容地走进人群。他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引得周围的女子纷纷脸红心跳,偷偷侧目。
纱帘后,忽地传出一道杯盏落地的脆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宋雨薇怔怔地站起身,指尖微微发颤,一双杏眸死死盯着来人,似惊似喜,又似难以置信。
这人是谁,怎会让宋雨薇做出这样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