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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清河城笼罩在青灰色的晨雾中。城墙上值守的士兵刚刚换完岗,手中的灯笼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摇曳。

陆明远站在送行的官员队伍中,摸了摸袖袋中那包新收的旱地麦种子——这是他三个月来精心培育的成果,颗粒饱满,在掌心摩挲时发出沙沙的轻响。

\"打起精神来。\"站在前排的岳父宋知府回头低声道,顺手替他正了正有些歪斜的官帽。

皇帝一身素色常服缓步而来,腰间只悬着一枚温润的白玉佩。

晨光透过薄雾,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陆明远随着众人躬身行礼,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陆司农。\"

这声音惊得陆明远一个激灵,慌忙出列行礼。他低着头,看见自己方才不小心掉落在青石板上的那粒麦种——金灿灿的。

皇帝的目光在那粒麦种上停留片刻,嘴角微扬:\"望你再接再厉。\"声音不轻不重,却让在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陆明远见皇帝的目光望向城门处匆匆行走的贩夫走卒。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农正挑着两筐新挖的土豆,

皇帝的目光又转向远处的渡口。晨雾中,几个父母正牵着稚子的小手往学堂走去。孩子们的书包里装着热乎乎的土豆饼——这是如今学堂里最常见的早点,既便宜又管饱。

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着,不小心摔了一跤,书包里滚出几个圆滚滚的土豆。她急忙捡起来,宝贝似的擦了擦,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最后,皇帝仰头望向苍穹。一只雄鹰正在云端盘旋,时而振翅高飞,时而俯冲而下。

陆明远看见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朝中三王爷颖王党羽众多,六部官员大半都站在他那一边。皇帝就像这只孤鹰,虽在高处,却危机四伏。

\"我在太和殿上等着你。\"皇帝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陆明远身上。这句话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

回到府衙,陆明远的心绪仍难以平静。他快步穿过回廊,青石板上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宋知府的书房门半掩着,里面传来翻阅文书的声音。

\"岳父大人。\"陆明远轻轻叩门,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进来。\"宋知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沉稳而有力。

推开门,书房内弥漫着墨香和檀木的气息。宋知府正在案前批阅公文,见他进来,放下手中的紫毫笔。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陛下临走时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陆明远顾不上行礼,直接问道。

宋知府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书房里回荡,震得窗纸簌簌作响,连案上的茶盏都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明远啊!\"宋知府笑得眼角泛起泪花,用袖子擦了擦,\"陛下这是明摆着要重用你啊!\"

他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陆明远面前,伸手替他整了整有些歪斜的衣领,粗糙的手指在锦缎官服上留下几道褶皱。

\"太和殿是什么地方?\"宋知府的声音因激动而略微发颤,\"那是举行殿试、宣布状元的地方!陛下这是在暗示,期待你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啊!\"

陆明远愣住了,嘴巴不自觉地张开。他原以为皇帝只是随口勉励,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深意。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挂着的小布袋——里面装着他精心培育的旱地麦种子。

\"可我...我只是想经商,不想做官...\"陆明远喃喃道,眼前浮现出那些因他的发现而得以温饱的农民的笑脸。

宋知府闻言,脸色骤变,重重地拍案而起:\"糊涂!\"

案上的茶盏被震得跳了起来,溅出几滴茶水,在公文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士农工商,商为末流!\"宋知府的声音陡然提高,\"你以为经商种地就能安身立命?\"

他快步走到书架前,从最上层取下一本泛黄的《刑案录》,书页已经脆得发黄。小心翼翼地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记载:

\"前朝沈万金,富可敌国,家财万贯。隆庆五年大旱,朝廷缺粮,就拿他'囤积居奇'的罪名抄了家。\"

宋知府的手指颤抖着划过那些发黄的字迹,\"全家三十八口,饿死在诏狱里。最小的才三岁,活活饿死在母亲怀里...\"

陆明远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接过书册,看到上面详细记载着:\"...沈氏幼女,年方三岁,饿极啃食草席...次日气绝...\"那些字迹仿佛渗出血来,刺痛了他的眼睛。

\"这...\"陆明远的声音有些发抖,\"这只是一例...\"

\"一例?\"宋知府冷笑一声,又翻到另一页,\"江南周家,开酒楼的,被安了个'毒害官员'的罪名,男丁腰斩,女眷充为官妓!\"

陆明远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书页在他手中簌簌作响。

宋知府见状,再接再厉,又翻开一页:\"再看这个,山西钱庄的赵家,朝廷缺军饷时,被指'私铸钱币',全家流放,财产充公!赵老爷子七十高龄,死在流放路上!\"

陆明远踉跄后退一步,后背抵在了书架上。他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那些惨烈的记载像一把尖刀,戳破了他天真的幻想。

\"现在你明白了?\"宋知府的声音低沉下来,\"商人的钱再多,在朝廷眼里不过是暂存在你那里的银子。想要真正为民造福,就必须入仕为官!\"

陆明远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点头:\"小婿...明白了。\"

宋知府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他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部《论语》,书页已经泛黄,边角处有些卷曲,显然经常被翻阅。

\"好,那我们从《论语》开始。\"宋知府翻开书页,阳光照在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在光线下清晰可见。

陆明远却突然说道:\"不必了,这些书我都看过了,也都记住了。\"

宋知府的手顿在半空,眉头紧锁:\"狂妄!《论语·为政》篇,子曰:'道之以政'下一句是什么?\"

\"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陆明远不假思索,对答如流,\"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宋知府瞪大眼睛,又问道:\"《孟子·公孙丑下》'天时不如地利'后文?\"

\"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陆明远一气呵成背完全篇,一字不差。

宋知府惊得胡须直颤,急忙翻开《春秋》:\"那...那僖公二十八年,晋楚城濮之战...\"

\"晋师败楚师于城濮。\"陆明远从容道,\"《左传》记载此战细节在僖公二十八年春...\"

宋知府手中的书\"啪\"地掉在地上,半晌才找回声音:\"你...你何时...\"

陆明远不好意思地挠头:\"入府之后,雨薇说…,\"陆明远脸上浮现一抹红晕,\"随便看了几本,只是...一直觉得科举无趣,不如种地实在。\"

宋知府突然大笑,重重拍着陆明远的肩膀:\"好!好!有这等天资,何愁不中状元!\"

窗外,晨光已经完全驱散了薄雾,照耀着远处连绵的麦田。那些沉甸甸的麦穗在风中摇曳,仿佛在向他点头。

从今天起,他的不仅要继续培育造福百姓的作物,更要为了能够站在太和殿上,为天下苍生谋福而努力。

他摸了摸袖袋中的麦种,那粒金黄的种子在掌心散发着温暖,像是一个崭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