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这朱砂笔都快把‘知己知彼’戳出窟窿了。”
春桃踮脚瞅着书案上摊开的《孙子兵法》,只见“百战不殆”四个字周围画满了歪扭的波浪线,墨汁晕染开,像极了苏桃生气时鼓起的腮帮。镇北王萧策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月白锦袍袖口的明黄色粉末簌簌掉落——那是今早第五次擦拭,仍未掉净的桂花糕残渣。
“去膳房再取十斤桂花糕。”萧策头也不抬,笔尖在“以逸待劳”四字上绕了三圈,“不,二十斤。”他想起今早苏桃捧着空食盒站在妆奁前,睫毛上凝着的泪珠比珍珠更晃眼,喉结不自觉滚动,“再备上冰糖葫芦,要山楂最大的那种。”
春桃憋笑:“王爷,夫人说那桂花糕是她藏在妆奁第三层,用蜀锦帕子包了三层的‘快乐源泉’,还说……”她模仿苏桃叉腰的模样,“‘那是本王妃熬夜追剧时的精神支柱,是‘绝绝子’级别的人间美味!’”
“放肆!”萧策猛地抬头,耳尖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像被胭脂染过的白玉。他想起三日前苏桃蹲在廊下,小心翼翼往妆奁里塞糕点的样子,嘴里念叨着“防贼防盗防萧策”,此刻却恨不得把兵法书塞进自己嘴里——他怎么就鬼使神差吃了那最后一块?
“夫人,这是新到的玫瑰酥,圆滚滚的可可爱爱。”春桃端着描金托盘,故意把“圆”字咬得又圆又亮。
苏桃“啪”地合上螺钿胭脂盒,镜面上映出她气鼓鼓的脸,眉尖蹙成个倒八字:“拿走,本王妃现在看见圆形物体就联想到某个人的脸!”她指尖划过妆奁第三层,那里还残留着桂花香气,却空空如也。
自今早发现“快乐源泉”失踪,王府便进入“冰河时代”。萧策递来的碧螺春,她推给了端茶的小丫鬟;萧策说“今日霜降”,她立刻命人敞开正厅雕花窗,冻得满堂丫鬟瑟瑟发抖;最绝的是午膳时,萧策夹来的糖醋排骨,她精准无误地夹进了蹲在桌下的大黄狗碗里,还附赠一句:“大黄,替本王妃谢谢王爷的‘赏赐’。”
“夫人,王爷在书房对着兵法书唉声叹气,还让小厨房做了您最爱吃的——”
“他研究他的‘孙子’,我吃我的‘孙子’?”苏桃抓起一块玫瑰酥狠狠掰碎,酥皮簌簌落在月白裙上,“本王妃现在只想把《孙子兵法》塞进茅房,让它也尝尝‘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滋味!”
“咚——”窗外突然传来重物落地声。苏桃掀帘一看,只见萧策穿着夜行衣趴在假山石上,怀里的油纸包滚出老远,十块热气腾腾的桂花糕撒了一地,有两块还沾了青苔。
“王爷这是改行做飞贼了?”苏桃抱臂而立,脚尖碾过一块糕点,“还是说,想效仿糖糕爬树掏鸟窝,顺道‘空投’点心?”
萧策狼狈起身,锦袍下摆沾满草屑:“本王……路过。”他将油纸包往桌上一放,桂花香气混着泥土味弥漫开来,“膳房新做的,加了双倍蜂蜜,还撒了松子碎。”
苏桃瞥了眼油纸包,故意拔高声调:“哦?是用‘瞒天过海’之计偷来的,还是‘以逸待劳’之法蒸的?本王妃可不敢吃,怕吃出一肚子兵法诡计。”
萧策:“……” 他昨晚翻遍兵法,只找到“美人计”最贴合,却碍于脸面不敢用,如今看来,“走为上计”或许更实用。
“娘亲!爹爹让我给你送‘飞鸽传书’!”
糖糕像颗小炮弹冲进内室,羊角辫上还沾着草叶,手里挥舞着张皱巴巴的宣纸。苏桃正在绣帕子,针脚歪歪扭扭绣着“糕”字,却被她强行解释为“远离渣男”。
“念。”苏桃头也不抬,针尖狠狠扎进帕子。
糖糕清了清嗓子,奶声奶气地念:“夫人亲启:本王知罪。明日遣人购桂花糕十斤,另附糖葫芦三串,山楂必选最大者。——夫婿萧策顿首。”
“才十斤?”苏桃挑眉,针尖挑断一根丝线,“去告诉王爷,二十斤桂花糕,五串糖葫芦,少一串本王妃就把他的兵法书全泡进蜜饯缸!”
糖糕蹦蹦跳跳跑开,片刻后颠颠儿返回,手里多了块绿豆糕:“爹爹说‘成交’!这是定金,娘亲先吃着,不够糖糕再去‘要债’。”
一来二去,糖糕竟发现了“商机”。她搬来小板凳坐在书房与主院之间的月洞门前,摆起“传信小摊”:“加急信件啦!娘亲到爹爹,一块绿豆糕一次;爹爹到娘亲,两块豌豆黄一次!童叟无欺,概不赊账!”
萧策看着女儿叉腰站在廊下,小脸上写满“生意兴隆”,无奈从食盒里摸出三块桃花酥:“帮本王问问夫人,‘冷战’是否影响今晚用膳?本王已命人备了她最爱的蟹粉狮子头。”
糖糕捏着桃花酥跑开,回来时只剩两块渣:“娘亲说,王爷要是能把《孙子兵法》全文背诵,并且用它编段‘桂花糕rap’,今晚就赏您一口蟹粉汤喝。”
萧策:“……” 他看向桌上被糖糕画满小鸡啄米图的兵法书,第36计“走为上计”旁,女儿用朱砂笔画了个大哭的萧策头像,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爹爹笨蛋”。
“哀家听说有人闹别扭,把王府冻成了冰窖?”
太后拄着龙头拐杖闯入时,铜锅里的红汤正咕嘟冒泡,羊肉卷在滚水里翻涌,却没人动筷子。苏桃用筷子戳着碗里的冻豆腐,萧策正襟危坐,面前的蘸料碟还是空的,只有几粒可怜的芝麻。
“母妃。”萧策起身行礼,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像被火锅热气烫过。
太后一屁股坐在苏桃身边,银簪上的珍珠流苏晃得人眼花:“桃丫头,跟哀家说说,策儿又犯什么浑了?不就是块桂花糕吗?哀家让尚食局做一车,用金箔包着送你!”她夹起片肥牛,精准地甩进苏桃碗里。
苏桃盯着碗里的肥牛,嘴硬道:“母妃,这不是糕点的事,这是‘信任危机’!他连我妆奁里的零食都偷吃,下次是不是要把我整个人都‘吃’了?”
“噗——”萧策拿筷子的手一抖,蘸料碟险些翻进火锅。太后却连连点头,夹起片羊肉塞进萧策碗里:“桃丫头说得对!男人就是不能惯着!想当年哀家……”她突然话锋一转,压低声音,“但火锅要趁热吃,冷战要趁菜没凉,不然啊,就跟这冻豆腐似的,硬邦邦的硌牙!”
糖糕举着空碗凑过来,小鼻子被热气熏得通红:“皇奶奶,糖糕要蘸‘神仙酱料’!”那是苏桃教太后调的麻酱,加了腐乳、韭菜花和炸黄豆,萧策第一次吃时皱着眉说“像军营里的马料”,此刻却偷偷让膳房备了双份。
苏桃看着萧策默默把碗里的嫩豆腐夹进她碟子里,豆腐上还沾着他惯用的熏香。太后悄悄在她耳边说:“哀家刚才去厨房,看见策儿偷偷尝新做的桂花糕,被烫得直跳脚,还不许下人说,怕你笑话呢。”
三更梆子响过,苏桃对着铜镜卸妆,仍在为白天的事赌气。突然听见屋顶传来瓦片轻响,她掀开窗帘——萧策穿着夜行衣蹲在屋脊上,怀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竹筐,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只缩头缩脑的大闸蟹。
“王爷这是要转行当梁上君子?”苏桃推开窗户,夜风卷着桂花香灌进来,吹乱了她的鬓发。
萧策手忙脚乱地爬下屋檐,竹筐“哗啦”落地,滚出十几个油纸包:“本王……本王给你摘了月亮。”
苏桃看着满地的月饼、糖桂花、兔子灯,还有块歪歪扭扭的“月亮形状”桂花糕:“这就是王爷说的‘月亮’?怎么看都像个被啃过的烧饼。”
“咳咳。”萧策清了清嗓子,从怀里掏出张密密麻麻的纸,“本王根据《三十六计》制定了道歉方案:第一计‘瞒天过海’,用月饼伪装月亮;第二计‘围魏救赵’,命糖糕传信;第三计‘美人计’……”
“停!”苏桃忍不住笑,月光落在她眉眼间,驱散了最后一丝怒气,“王爷,你就不能说句人话吗?”
萧策耳根通红,突然单膝跪地,像呈上兵符般郑重:“苏桃,本王错了。不该偷吃你的桂花糕,不该擅自翻动你的妆奁。往后你的零食,本王负责囤;你的妆奁,本王负责守;你的……”
“打住!”苏桃捂住他的嘴,指尖触到他下巴上的胡茬,“再说下去本王妃要收费了,按字计价,一个字十块桂花糕。”她看着他眼里的认真,想起下午春桃说看见他在厨房被烫到手,却还强装镇定地指挥丫鬟“再加三勺蜂蜜”,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其实……”苏桃别过脸,“我生气不是因为糕点,是气你连问都不问一声,就……就像对待敌军一样‘突袭’我的零食库。”
“本王明白了!”萧策抓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往后你的一切东西,包括你自己……”他瞥见苏桃挑眉,立刻改口,“本王都先递交‘食用申请’,经夫人审批通过后再‘品尝’!”
“噗——”苏桃笑出声,恰在此时,糖糕抱着被子跌跌撞撞跑进来:“爹娘别吵架!糖糕把自己当点心赔给娘亲!”她扑进苏桃怀里,手里还攥着半块桂花糕,“这是爹爹让糖糕藏的,说留给娘亲消气吃。”
萧策看着妻女笑作一团,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桌上的桂花糕上,也照亮了某人悄悄红透的耳根。他默默将竹筐里的点心往苏桃身边推了推,忽然觉得,比起兵法谋略,或许陪她抢最后一块桂花糕,才是最有效的“攻心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