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泡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血瘴谷的污秽与绝望,被彻底隔绝在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之外。

雾隐坊市边缘的小院,依旧保持着四年前的格局,灵植似乎更加繁茂了些,石桌石凳一尘不染,仿佛主人从未离开。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极其淡薄的阴冷气息,混杂着新鲜泥土和…精血的腥甜。

赵玲珑坐在石桌旁,脸色是失血过多的苍白,眼睑下带着浓重的青影,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和一种病态的温柔。她面前,放着一个普通的、未上釉的粗陶罐。罐子不大,约莫一尺高,表面粗糙,没有任何纹饰,只在罐口用掺了朱砂的灵墨,绘制着几道极其复杂、不断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禁制符文。符文的力量来源,是罐体表面那些尚未干涸的、暗红色的新鲜血迹——那是赵玲珑的精血。

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苍白手腕凑近罐口。腕上,一道新鲜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正缓缓渗出殷红的血珠。她没有丝毫犹豫,运转灵力,逼出一缕更加精纯、蕴含着生命本源的精血,如同一条纤细的红线,精准地滴落在罐口那几道闪烁着红光的符文之上。

“嗤……”

精血与符文接触,发出轻微的灼烧声,红光瞬间大盛,将那滴精血贪婪地吸收进去,顺着符文的纹路,如同活物般流淌,最终渗入罐内,消失不见。罐内似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满足的悸动。

赵玲珑的脸上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带着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她熟练地用灵力封住手腕的伤口,拿起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品质极佳的固魂草和安魂香粉末,极其小心地、一点点撒入罐口。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呵护易碎的梦境。

做完这一切,她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身体微微晃了晃,扶着石桌才站稳。她将那个粗陶罐珍而重之地抱在怀里,冰冷的陶壁紧贴着她的身体,仿佛能汲取一丝温暖。她走到院中那株枝叶最茂盛的灵果树下,那里有一个新挖的浅坑。她小心翼翼地将陶罐放入坑中,只露出带着符文的罐口,然后仔细地覆上松软的灵土,只留下一个小小的、便于观察和“投喂”的孔洞。

最后,她取出一只草编的蚂蚱——那是四年前,在雾隐坊市初遇“林风”时,她曾短暂流露少女心性时编的,被他“无意”间保留了下来——轻轻插在罐口旁边的泥土里。翠绿的草蚂蚱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与那阴冷的罐口形成诡异的对比。

做完这一切,赵玲珑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背靠着灵果树,缓缓滑坐在地上。她将脸颊轻轻贴在微凉的陶罐口旁,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疲惫的阴影。嘴角,却勾起一抹近乎虚幻的、满足的弧度。

“历锋…回家了…” 她低低地呢喃,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回家了…”

***

罐中。

没有光。

没有声音。

没有触觉。

只有一片绝对的、粘稠的、仿佛凝固的黑暗。

历锋的意识,就在这片混沌的黑暗中漂浮。没有“身体”的概念,只有一团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魂火。这魂火的核心,不再是冰冷坚硬的毒蛇意志,不再是精密计算的思维核心,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

力量?消失了。

那曾经如臂指使、吞噬一切的血煞虫群?感应不到丝毫联系。它们随着虫巢的彻底崩溃,早已化作尘埃,或者被血蟒滩的后来者分食殆尽。

那足以压制厉鬼、驾驭鬼新娘的强横意志?如同被彻底抽空的堤坝,只剩下干涸的河床。连“思考”本身,都变得缓慢而滞涩。

那无时无刻不在算计、谋划、评估得失的毒蛇本能?仿佛被一层厚厚的、柔软的棉絮包裹,沉寂了下去。

他感觉不到“强大”,感觉不到“掌控”,感觉不到任何…属于“邪道巨擘历锋”的存在。

只有一种…奇异的…轻。

轻得像一片羽毛。

轻得像一缕青烟。

轻得…仿佛卸下了背负一生的、名为“力量”和“生存”的万钧枷锁。

没有虫巢濒死的哀鸣啃噬神经。

没有鬼气蚀骨的冰寒剧痛。

没有画皮伪装带来的心力交瘁。

没有时时刻刻需要算计、提防、杀戮的紧绷。

只有…安静。

绝对的安静。

以及…一种来自罐体之外,通过那精血与符文传递进来的、温暖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涓涓细流。

那是赵玲珑的精血,是她不顾一切燃烧的生命本源。

这股力量,微弱却持续,带着她独有的水土灵力气息,带着她灵魂深处那不顾一切的、炽热的执念,温柔地包裹着他这缕残破的魂火。没有强迫,没有炼化的痛苦,只有滋养,只有维系。

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安静中,在这精血暖流的包裹下,历锋这缕残魂感受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安全”的感觉。

没有追杀。

没有背叛。

没有需要吞噬的目标。

没有需要算计的对象。

只有这方小小的陶罐,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恶意与喧嚣。只有罐外那个固执的女子,源源不断地、用自己的生命,为他支撑起这片“安全”的囚笼。

毒蛇的意志沉睡了。

骸骨的执念松弛了。

只剩下这一缕最本源的、疲惫不堪的魂火,在这黑暗的温床中,无知无觉地、贪婪地汲取着那份温暖,如同初生的婴儿蜷缩在母体。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不存在的“念头”,在这片混沌的安宁中缓缓滋生:

‘…就这样…也好…’

罐外,微风吹过,草蚂蚱轻轻晃动。

赵玲珑靠着陶罐,呼吸均匀,似乎陷入了沉睡,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奇异的安宁。

罐内,黑暗依旧。

那缕魂火,在精血的滋养下,极其缓慢地、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沉眠中的心跳。

血蟒滩的腥风血雨,阴蛊上人的诡谲算计,雾隐坊市的流言蜚语…仿佛都成了另一个世界模糊的背景。

在这方小小的、用精血浇灌的陶土囚笼里,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邪修巨擘,一个曾经刚正不阿的剑宗弟子,以一种最禁忌、最扭曲的方式,找到了一种诡异的、暂时的…

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