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心里也波澜涌动不止。
下毒之人迟迟没有找到。
慕卓奇这次给他带回这个坏消息,如今看来他的毒也难以根除。
这都是让皇上始料不及的。
他又想起那天慕卓宁莫名其妙突然问他,属意哪个皇子登位。
皇上沉沉叹了口气。
他的真心,是真的谁都无所谓。
不论是熹儿还是珏儿登位,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他在意的,从来只是慕卓宁选了谁。
自慕卓宁入宫以来,皇上的目标就没有变过,他想给她最好的。
最高贵的地位,最好的一切。
所以,她选了哪个皇子,在皇上心里,就该是谁登位。
但这话,他一次也不敢对外人说。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她。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也许他很快就要保护不了她了。
皇上正陷在沉思里,忽听有人报说慕卓奇求见。
慕卓奇一见皇上,就感觉到了他的思虑深重。
也对,毕竟他带回来了那样的消息。
他来此见皇上,也是因皇上传召了他。
“皇上召见草民,可有旨意?”
慕卓奇率先开口问道。
皇上沉默片刻,才出声说道。
“朕刚刚已经吩咐下去,”
“若有一日,朕遇不测,自有人一力助珏儿登位,拥宁妃为太后。”
“但朕不得不再嘱咐你一句。”
“朝中波云诡谲,朕若一日不在了,恐无人能压制。”
“此后若是珏儿登位,武有阿哲,文能有你相助,朕才能彻底放心。”
“慕卓奇,你可愿,助你妹妹当上太后?此后治理国家,尽力辅佐她?”
慕卓奇倒是没猜到,皇上会这么快就挑明此事,让他入仕。
“皇上明鉴,草民只有这一个妹妹,从小当眼珠子一般养大的。”
“自然舍不得她遭一丝一毫磨难。”
“但您问草民,可愿助她登位,草民只能说,”
“若她心意如此,草民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但若宁儿意不在此,草民也必定竭尽所能,如她所愿。”
慕卓奇的话说得很直白,皇上当然听懂了。
若是慕卓宁想争这大位,慕卓奇自然责无旁贷,会全力助她。
但若是慕卓宁还是想出宫呢,慕卓奇也会尽力满足她的。
一个尚无官身之人,就敢同皇上说这样的话,挑战他的权威,不愧是慕家之人。
“哎……”
皇上长长叹了口气。
慕卓奇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无奈。
“朕是知道宁妃的,”
“她还一心一意想着要出宫呢。”
慕卓奇身为慕卓宁的亲哥哥,又刚刚跟慕卓宁聊过这个话题,当然也知道她的心思。
她不仅想自己出宫,还想带着二皇子出宫呢。
皇上的安排,眼看就全要被慕卓宁给打乱。
想了想,慕卓奇还是忍不住问道。
“皇上不打算跟宁儿摊牌吗?”
皇上听到这话,愕然地抬头看着慕卓奇。
慕卓奇接着说道。
“宁儿从小聪颖早慧,这本是好事。”
“但她性子实,有时又爱钻牛角尖。”
“草民前日已经问过她,她并不记得十年前曾与皇上见过的过往。”
慕卓奇的话让皇上的脸色又沉郁了几分。
“但皇上的用心,草民和父亲都是知晓的。”
“唯独宁儿,却半点不知。”
“您若是不告诉她真相,恐怕你们二人如今的认知,竟是不同的。”
“宁儿自然也无法做出合理的决定。”
“她如今一心想出宫,正是因为不知皇上的付出。”
皇上的眼眸一下子暗淡了。
告诉她?告诉她什么?又如何告诉她?
“如今告诉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他身上的毒一天未解,他就一天没办法给她任何承诺。
原来让她入宫,是想让她待在自己眼皮底下,也好保护她。
可现在看来,他竟不知还能保护她多久。
慕卓奇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似简单的事,在这两个人之间竟这么复杂,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至少,应该让她知道真相,”
“也才算公平。”
作为哥哥,以他对慕卓宁的了解。
除非她一辈子不知道真相,否则一旦她知道,皇上曾经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安排了这么多,她却弃他于不顾,恐怕妹妹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情之一字,最是没有道理。
慕卓宁现在对皇宫毫无留恋,正是因为她对皇上无情,她以为皇上对她也无情。
否则,且看她与二皇子的关系变化就知道了。
让她知道真相,再让她重新做决定。
慕卓奇觉得,这样对皇上和慕卓宁来说,才都是最合适的方式。
这是两个男人的对话,慕卓奇无需隐瞒。
皇上默默摇了摇头,又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第一次见慕卓宁时的情景。
慕家那棵樱花树下,少女笑靥如花。
粉色的花瓣,照得少女的脸颊也粉扑扑的。
“你很难受吗?”
少女的声音如黄莺出谷,让年轻的皇上抬起眼来。
他确实很难受,毒发让他疼痛难忍,满头大汗。
但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十岁的慕卓宁笑得如同春日暖阳,抬手递给皇上一条手帕。
“擦擦汗吧。”
皇上没有动,亦没有去接那帕子。
慕卓宁干脆爬上了樱花树旁的石头围篱,站在与皇上相同的高度,轻轻为他拭去了额上的汗水。
“我阿娘说,在敌人面前,才要隐忍不发。”
“在自己人面前,是可以恣意宣泄的,这便是信任。”
“公子既在慕府,便无需隐忍。”
“慕府之人,公子皆可放心信任。”
皇上闻言大受震动,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姑娘,在不知他身份的情况下,竟能说出这种话。
但她的善,已经证明了她值得被信任。
粉色花瓣随风飘落,小姑娘的身影消失了,只有那条绣着木芙蓉的手帕,还留在皇上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