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雷达站的铁门卡在半开的位置,铁锈混着夜露在水泥台阶上洇出深褐痕迹。
苏瑶的登山靴碾过一片碎玻璃,脆响惊起几只夜枭,扑棱棱的翅膀声撞在残墙上,像极了父亲实验室里那台老风扇的嗡鸣。
她摸出战术手电,光束扫过褪色的“军事禁区”警示牌——和记忆里父亲相册中那张照片上的标识分毫不差。
二十年前的暴雨夜,七岁的她躲在书房衣柜里,看见穿黑风衣的人扯下父亲胸前的工作证,金属扣撞击桌面的声响,此刻竟和手电光束下的锈迹重叠。
档案室的木门比想象中难推。
苏瑶用肩膀抵了三次,“吱呀”声里扬起的灰尘裹着霉味直钻鼻腔。
她借着手电光扫过满墙蛛网,突然顿住——墙角堆着半人高的纸质档案盒,最上面那个封皮泛着熟悉的军绿色,“曙光—初代项目组名单”几个铅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像团烧了二十年的火。
指尖触到牛皮纸的瞬间,苏瑶的呼吸漏了一拍。
她蹲下身,金属搭扣的凉意透过手套渗进来。
掀开盒盖的刹那,陈年老纸的气味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松香——和父亲常用的老式印泥一个味道。
第一页名单展开时,她的手开始发抖。“苏明远”三个字端端正正列在首位,职位栏“首席技术顾问”的公章还泛着暗红。
后面的名字她大多不认识,但最后一行“周正平”让她瞳孔微缩——这不就是后勤处周参谋的全名?
三个月前她在赵德海办公室见过周参谋递茶,青瓷杯沿沾着半片茶叶,和父亲日记里“老周总爱用龙井待客”的描述严丝合缝。
翻到第三页时,一张泛黄的日志纸滑落。
苏瑶弯腰去捡,手电光扫过字迹的瞬间,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1999年7月15日 晴 设备调试完成。
但刘工今早说,系统核心代码里藏着’战场情绪操控模块‘——我们被背叛了,曙光不是防御系统,而是操控战局的武器。“墨迹在”操控“二字上晕开,像滴凝固的血。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苏瑶摸出来,林骁的定位数据弹出来,附带的地形图上,雷达站下方有片醒目的金属回波。“这不是普通设施”的留言还没看完,通讯器突然发出刺啦声,一个机械变调的声音炸响:“立即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她猛地抬头,手电光扫过窗棂——玻璃上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痕,像把指向她的刀。
同一时刻,三千米高空的歼击机座舱里,林骁的拇指悬在返航键上方。
仪表盘蓝光映得他下颌线紧绷,机载雷达屏幕上那片异常金属结构正随着飞机转向拉出更长的阴影。“07,这里是猎鹰,请求延长侦察时间。”他对着通讯器说完,手指悄悄把油量预警调后了十分钟——苏瑶昨晚在食堂说“总觉得赵处长藏着半张地图”时,眼底那簇光,他想帮她烧得更亮些。
“猎鹰注意!”指挥塔的声音突然变调,“你已偏离航线12公里,立即返航!”
林骁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按下数据传输键,看着“曙光雷达站地下结构”的压缩包进度条跳到99%,耳机里突然响起电流杂音。“菜鸟,你该学会看路。”机械音混着杂音刺进耳膜,他的手猛地攥紧操纵杆——这是三年前边境任务时,敌方特工常用的变声器频率。
“猎鹰收到,立即返航。”他扯出标准应答,却悄悄把飞行高度压到1500米。
月光掠过机翼时,他瞥见雷达站屋顶那面锈迹斑斑的八一军徽,突然想起苏瑶前天整理物资时,手指抚过破损军旗的模样。“再看最后一眼。”他默念着,机载摄像头最后一次对准地面——镜头里,档案室的窗户闪过一道白光,像有人用手电照了下天空。
同一时间,三十公里外的盘山公路上,程远的装甲车碾过块碎石,底盘发出闷响。“一组下车警戒,二组跟我走。”他对着对讲机说完,余光瞥见后视镜里那辆银灰色面包车——从镇口加油站开始,已经跟了七公里。
“加速!”他猛踩油门,装甲车冲过弯道的瞬间,面包车突然提速,车头灯大亮。
程远瞳孔骤缩——那不是普通车灯,是改装过的红外探照灯,和三年前边境伏击他们的装备一模一样。
“有埋伏!”他吼了一嗓子,同时猛打方向盘。
装甲车擦着山体冲出去的刹那,面包车“轰”地撞在后面的卡车上,金属撕裂声混着队员的喊叫声炸响。
程远透过防弹玻璃看见,从面包车里冲出来的人腰间别着92式手枪——和他当年在特别行动队用的型号分毫不差。
最前面那个身影突然抬头。
月光照亮他左眉骨的伤疤,程远的心脏重重一沉——那是张明,三年前为救他被埋在塌方里的情报员。“老张?”他下意识喊了半句,子弹已经擦着车窗飞过去。
“散开!”程远踢开车门滚出去,战术背心蹭破了手肘也没知觉。
他躲在岩石后举枪瞄准,却见张明对着对讲机说了句什么,所有袭击者突然开始往林子里撤。
月光下,张明最后看了眼装甲车方向,那眼神像把刀——和三年前他说“程队,帮我照顾老娘”时的目光,一模一样。
此时的军情局地下数据库里,陈秘书的额头抵着冰凉的键盘。
他已经三天没合眼,软禁时灌下去的劣质白酒还在胃里烧着。
屏幕上“曙光计划立项文件”的搜索结果跳出来时,他的手指在回车键上悬了三秒——赵德海昨天在地下室说“老周要动手了”时,喉结抖动的模样,让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偷拆父亲档案时,母亲躲在厨房抹眼泪的背影。
文件加载的进度条爬到80%时,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项目顾问:周正平”几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周参谋上周还拍着他肩膀说“小陈最近进步大”,茶缸里飘着的茉莉花,和档案里“周正平偏好香片”的记录重叠。
他颤抖着点击“复制”,系统提示音却像炸雷:“检测到未授权操作,定位中......”
陈秘书猛地扯掉数据线,主机箱的红灯开始闪烁。
他抓起外套往头上套,转身时撞翻了椅子。
金属椅腿刮过地面的声响里,他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是军情局特勤队的作战靴,和三年前带走他父亲时的声音,分毫不差。
而在二十公里外的军区办公楼里,周参谋的办公室百叶窗半掩。
他盯着对面“上级代表”的背影,对方的黑西装后领绣着金丝牡丹——和二十年前那个雨夜,闯进苏明远实验室的人,衣服上的暗纹一模一样。“清除所有苏明远相关记录。”代表的声音像块冰,“包括他女儿最近的调查痕迹。”
“明白。”周参谋点头,手指在桌下按了按隐藏的触控板。
等代表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转身打开保险柜,取出张泛黄的照片——苏明远搭着他肩膀笑,身后是初代曙光系统的控制台。
他对着照片轻轻说了句“老苏,对不住”,然后按下电脑的隐藏程序。
数据流在屏幕上飞窜时,周参谋的目光落在窗外——月光正好照在废弃雷达站方向,那里有盏手电光忽明忽暗,像极了二十年前他们调试设备时,苏明远用来打暗号的信号灯。
苏瑶合上日志的瞬间,档案室的地板突然发出“咔”的轻响。
她猛地抬头,手电光扫过墙角——原本堆着档案盒的地方,露出道半人高的暗门,门把手上缠着的铁丝已经生锈,却在手电光下泛着冷光。
她站起身,战术靴碾过一片碎纸。
弯腰去捡时,发现那是半张合影——穿白大褂的男人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背景是“曙光实验室”的牌子。
照片背面有行小字:“瑶瑶三岁生日,爸爸的小工程师。”
苏瑶的手指抚过照片上自己的脸,眼泪突然砸在纸页上。
她吸了吸鼻子,把照片塞进胸前口袋,然后握住暗门的把手。
锈渣簌簌落在手背上,她深吸一口气,轻轻一推——门后是向下的台阶,潮湿的风卷着金属味涌上来,隐约能听见电流的嗡鸣。
台阶尽头,是扇厚重的金属门。
门中央的电子锁已经失效,露出里面的机械转盘。
苏瑶蹲下身,发现转盘边缘刻着一行小字:“明远,用瑶瑶的生日开锁。”
她的手指悬在转盘上,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1992年5月17日——她出生的日子。
转盘转动的声响里,金属门“咔嗒”一声打开,幽蓝的冷光从门内涌出来,映得她的影子在墙上晃成一片。
门内,是座被岁月封存的控制台。
屏幕上的指示灯还在闪烁,最中央的显示器上,“曙光—最终启动程序”的字样在幽蓝中跳动,旁边的倒计时显示着:69:59: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