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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厅的烛芯“噼啪”爆响时,苏小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盯着空了大半的抽屉,喉间像堵着块烧红的炭——《毒膳解要》里记着三十三种毒膳解法,《粮道图》标着南北粮商的暗桩,更别说那半角残信上,还留着陆明渊用密文写的“暗厨盟余孽潜入京城”。

“阿桃,去前院敲梆子。”她突然松开手,袖中金纹随着动作闪过冷光,“把陈掌事和老厨头都叫过来。”

阿桃抹了把泪往外跑,廊下的风卷着她的裙角。

苏小棠转身时撞翻了案头的茶盏,青瓷碎片落进月光里,像撒了把碎冰。

陈阿四是踹门进来的。

他穿着靛青短打,腰间还挂着没摘的铜勺,粗声粗气的骂声响彻前厅:“哪个狗娘养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老子御膳房当差那会儿,耗子都不敢往灶房多蹿两步!”

老厨头却走得极慢。

他拄着根乌木拐杖,每一步都像在丈量地面,直到走到苏小棠跟前,浑浊的眼突然亮了亮:“小棠,你抽屉里的《暗厨盟线索录》,最后一页是不是画了朵并蒂莲?”

苏小棠猛地抬头。那是她前日刚添的记录——暗厨盟新任教主信物。

“不是暗厨盟。”老厨头的拐杖重重顿在青石板上,“上个月我在城南破庙捡了本旧经,封皮上就印着这并蒂莲。经里写着‘平衡阴阳,断人间烟火’,说厨艺通神是逆天,要烧尽天下膳房。”他浑浊的眼突然眯成刀缝,“他们管自己叫‘平衡会’。”

陈阿四的铜勺“当啷”落地。

他蹲下身捡勺子,声音突然低了:“怪不得我徒弟说,最近茶肆里总有人嚼舌根,说天膳阁的菜是‘妖法催熟’,连李记酒楼的老客都转去了醉仙楼。”

苏小棠的手指在桌沿敲出急鼓。

她想起方才阿桃说后门铜铃被浸了香油——那是为了掩人耳目;暗桩的狗被喂了蒙汗药——那是早有预谋。

原来对方要的不只是笔记,是要先毁她的根基,再断她的后手。

“阿桃,去账房找王书生。”她扯下腕间银镯塞给小丫鬟,“把近半月所有骂天膳阁的帖子抄下来,要连是谁说的、在哪儿说的都标清楚。”又转头对陈阿四,“掌事,您带两个机灵的伙计去醉仙楼,就说天膳阁新制了蟹粉狮子头,要请老客们试菜——记着,只请常来的。”

陈阿四拍着胸脯应下,风风火火往外走,衣角带翻了条凳。

老厨头却没动,他伸手摸了摸苏小棠腕间的金纹:“那姑娘你呢?”

“我去李记。”苏小棠扯了件月白罩衫套在身上,发间的木簪换成了最素的那支,“张婶昨天还托人带话,说她儿子考中了秀才,要在李记摆谢师宴。”她顿了顿,又补了句,“您帮我看看那半角残信,明渊的密文,我总觉得少了半句话。”

老厨头点头时,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喧哗。

“让开!让开!”是门房老张的喊叫声,“你这人怎么硬闯——”

话音未落,个穿青布短打的男人踉跄着撞进院子。

他怀里抱着个粗陶罐子,脖颈上有道新结的疤,正指着苏小棠喊:“大家看!这就是天膳阁的妖女!我在她后厨偷的调料,掺了迷魂药!吃了她的菜,魂儿都得被灶王爷收走!”

围观的帮厨和杂役往后缩了缩。

有几个常来的食客挤在门口探头,交头接耳的声音像苍蝇:“真的假的?前儿我家娘子吃了糖蒸酥酪,夜里直喊肚子疼……”

苏小棠往前走了两步。

男人身上的汗酸混着陶罐里的腥气扑面而来,她闭了闭眼,调动起“本味感知”——舌尖先泛起铁锈味,是陶罐里的粗盐;接着是极淡的苦,像黄连磨成的粉,混在花椒末里若有若无。

“张婶,劳烦您拿个白瓷碗。”她声音稳得像山涧水,“再去后厨取把银勺。”

男人的疤突然红了。

他想往后退,却被老张从后面攥住胳膊。

苏小棠接过银勺,舀了半勺罐里的调料放进碗里,又倒了小半碗清水。

银勺刚碰到水面,勺尖“滋”地冒起个小泡。

“这是乌头碱。”她举起银勺,在众人面前转了圈,“微量能让人上吐下泻,多了能要人命。”她转头盯着男人,“你说这是我后厨的调料?可天膳阁的花椒,用的是汉源红袍,颗粒比你这粗两倍。”她弯腰捡起男人脚边的碎渣,“倒是你鞋跟沾的泥,和城南乱葬岗的红土一个颜色——那里上个月烧了间破庙,对吧?”

男人的脸“刷”地白了。

他突然挣开老张的手,陶罐“砰”地摔在地上,黑褐色的调料溅了满地。

围观的食客哄地散开,几个壮实的帮厨冲上去把他按在地上。

“送官府。”苏小棠擦了擦手,“让他们审审,是谁教他说‘妖术’的。”

人群渐渐散去时,晚霞正染红屋檐。

阿桃捧着个粗布包裹跑过来:“姑娘,王书生抄的帖子都在这儿了。对了,陆公子的人刚来过,说城南破庙的地契……”

“先收着。”苏小棠摸了摸心口的船票,史密斯爵士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若撑不住,就回伦敦。”可此刻她望着天膳阁门楣上的金漆,望着伙计们重新支起的灯笼,突然笑了。

一更梆子响过的时候,苏小棠坐在书房里翻王书生抄的帖子。

烛火映得残信上的密文忽明忽暗,老厨头说的“平衡会”像根刺扎在她心口。

“姑娘。”阿桃端着参茶进来,手心里还捏着张纸条,“门房说有个穿灰衣的,塞了这个就跑了。”

苏小棠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七个字,墨迹未干:“破庙地契归‘衡’字。”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她望着纸条上的“衡”字,突然想起老厨头说的“平衡会”,想起男人鞋跟上的红土。

风卷着桂花香钻进窗来,可她知道,比花香更浓的,是即将漫上来的腥风血雨。

(暗处,灰衣人缩在街角的阴影里。

他望着天膳阁亮着灯的窗户,摸了摸怀里的短刀——“衡使”的密令还揣在胸口,说今夜必须取到那半角残信。

可他不知道,此刻苏小棠正把残信塞进暗格里,而暗格旁边,陆明渊的密信新抄本已经躺了进去。

一更梆子刚敲过第三下,阿桃端着的参茶还剩小半盏。

苏小棠的指尖刚抚过纸条上“衡”字的墨迹,后窗便传来极轻的叩击声——三短一长,是她安插在城南茶楼的卧底暗号。

阿桃的手一抖,茶盏险些落地。

苏小棠已经先一步起身,推开窗帘。

穿灰衣的小个子缩着脖子挤进来,腰间的竹笛还滴着夜露——那是他传递消息的幌子。

“苏娘子,”他抹了把脸上的雨珠,声音发颤,“今早我在醉仙楼后巷听他们说,三日后的中秋宫宴……要往天膳阁供的膳食里投毒。”

苏小棠的呼吸陡然一滞。

中秋宫宴是今年皇室最盛大的宴席,天膳阁作为主供,若出了事,罪名足够让她的招牌砸进泥里。

“消息准吗?”她攥住灰衣人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

“千真万确!”灰衣人疼得龇牙,“我亲眼见那护法往瓷瓶里倒粉末,说要让龙胎里的小皇子胎死腹中,再把药渣子塞进天膳阁的菜筐。他们还说……”他咽了口唾沫,“说您的‘本味感知’是妖法,得用皇家的血来破。”

窗纸被风掀起一角,烛火“忽”地灭了。

阿桃摸索着点灯,火光重新亮起时,苏小棠的脸色比纸还白。

她转身抓起案头的《毒膳解要》,书页“哗啦”翻得飞起来——三十三种解法里,能让胎儿不稳的,只有乌头碱和夹竹桃汁,可方才那男人陶罐里的,偏偏是乌头碱。

“去侯府。”她扯过披风往身上一裹,发间的木簪撞在门框上“当”地一声,“找三公子。”

陆明渊的书房亮着灯,窗棂上的积雪还未化尽。

他正倚在软榻上翻账册,见苏小棠踹门进来,眉梢微挑:“这么急?”

“三日后宫宴投毒。”苏小棠把灰衣人的话竹筒倒豆子般倒出来,末了攥紧他袖口,“明渊,我需要你的人守住宫宴的每道门槛。”

陆明渊的手指在账册上叩了叩,眼底的暗芒渐起:“陈阿四的御膳房旧部还能用,老厨头的徒弟里有两个会验毒。”他突然握住她发冷的手,“你要做什么?”

“查源头。”苏小棠抽回手,从袖中摸出王书生抄的帖子,“那些骂天膳阁的言论,都是从城南几家酒楼传出来的。我得混进去,看看他们的厨子是不是和‘平衡会’有关。”

陆明渊的眉峰陡然皱起:“太危险。”

“不危险怎么查到根?”苏小棠扯下耳坠塞进他掌心,“你若担心,明早派两个暗卫跟着。”

第二日卯时,苏小棠换了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衫,脸上抹了层灶灰,跟着送菜的脚夫混进“得月楼”。

楼里飘着酸腐的剩菜味,后厨的案板上堆着发黑的白菜,几个厨子正蹲在角落啃冷馒头,见她进来,其中一个酒糟鼻的汉子斜了眼:“新来的?去把那筐烂茄子择了。”

苏小棠应了声,拎起竹筐往灶边走。

她的“本味感知”悄然运转,舌尖先泛起铁锈味——是灶台上的铁锅没擦净;接着是极淡的苦,像黄莲混着某种花香。

她装作踉跄,竹筐“砰”地撞在墙根的陶瓮上,瓮盖掀开的刹那,她瞥见瓮底沉着半袋褐色粉末,和昨日男人陶罐里的调料一个颜色。

“你找死!”酒糟鼻抄起锅铲冲过来,苏小棠后退时撞翻了案上的油壶。

油渍顺着砖缝流到墙角,她的目光扫过砖缝里刻着的符号——两个交叠的“衡”字,中间缠着蛇。

“是她!”

一声暴喝炸响。

穿玄色劲装的护法从梁上跃下,腰间的短刀闪着冷光:“天膳阁的苏小棠,装得倒像!”

苏小棠转身就跑,却被护法一脚踹在腰上。

她撞在腌菜缸上,咸腥的汁水溅了满脸。

后厨的厨子们早作鸟兽散,只有护法一步步逼近,短刀抵住她咽喉:“你不是能尝出百味吗?尝尝这刀有多快——”

“当!”

利箭破空而来,精准削断短刀。

陆明渊的身影从楼外掠入,玄色大氅翻卷如鸦,手中长弓还冒着热气:“我的人,也敢动?”

护法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瞥了眼窗外密密麻麻的暗卫,咬牙甩出三枚淬毒飞针,转身撞破后窗逃了。

陆明渊没追,先蹲下来扶苏小棠:“伤到哪了?”

“没事。”苏小棠抹了把脸上的腌菜汁,从怀里摸出块碎砖——方才撞墙时,她抠下了刻着符文的砖角,“明渊,你看这个。”

砖角上的符号还沾着泥,两个“衡”字交缠的蛇形纹路,在晨光里泛着青灰。

陆明渊的指腹轻轻划过纹路,眼底翻涌着暗潮:“这是‘衡使’的标记。三年前西北旱灾,有灾民就是举着这符号,说要烧了粮仓‘平衡天地’。”

回天膳阁的马车上,苏小棠攥着砖角,指节发白。

她想起老厨头说的“平衡会”,想起昨夜灰衣人说的“破庙地契”,突然觉得这符号像张网,正慢慢收紧。

“小棠。”陆明渊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今晚我让老周把京中所有刻着这符号的铺子查一遍。你先回阁里,让陈阿四把宫宴的菜单再核一遍。”

苏小棠点头,目光落在砖角的纹路上。

那蛇形纹路蜿蜒如活物,仿佛在说些她听不懂的秘密。

暮色漫进天膳阁时,苏小棠坐在书房里,借着烛光研究砖角。

符文的边缘有细微的刻痕,像是某种古篆的残笔。

她正想拿放大镜细看,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猫爪踩过青瓦。

她猛地抬头,窗纸上投着个模糊的影子——是个人,正踮着脚往窗里看。

苏小棠攥紧砖角,心跳如擂鼓。

她想起陆明渊说的“衡使”,想起护法眼里的狠辣,突然明白,这张网里的鱼,从来都不只是她。

窗外的脚步声渐远时,她摸出怀中的信笺。

那是她前日托人带给城南书院老学究的,上面画着符文的轮廓。

信笺边缘被她捏得发皱,墨迹却依然清晰:“烦请先生解此符号,事关重大。”

风卷着桂花香钻进窗来,可苏小棠知道,比花香更浓的,是即将漫上来的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