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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时,苏小棠已跪在密室蒲团上。

铜灯的光在砖墙上投下摇曳的影,釜底赤焰砂随着她的呼吸明灭。

这是火祭第七日,她能清晰感觉到那股温热的流从丹田升起,顺着任督二脉游走,像春溪破冰般冲开阻塞的穴道。

前两日每次引动热流都要咬碎半颗牙忍眩晕,今日竟只出了层薄汗——指尖抵上腕脉,跳动的节奏比往日沉稳三分。

\"阿棠姐!\"阿梨的声音穿透雕花木门,\"早膳要备燕窝粥,陈掌事说...\"

\"让阿福先调甜咸。\"苏小棠扯过帕子擦了擦额角,起身时袖中木勺撞在腰上,\"干净\"二字硌得生疼。

她望着釜中余烬,想起昨夜火祭时那团赤金火光里,分明看见母亲抬手的姿势——和当年教她切蓑衣黄瓜时一模一样。

御膳房的蒸笼正\"咕嘟\"冒白汽,苏小棠掀开笼盖,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睫毛。

案上摆着今早新送的太湖银鱼,银鳞在晨光里泛着淡青。

她指尖刚要触鱼腹,忽然有股热流从心口窜到指尖,眼前竟浮起银鱼在湖底游弋的画面:尾鳍扫过水草,鳃盖开合间滤出晨露般的清水。

\"要先放竹匾上晾半柱香。\"她脱口而出,惊得旁边帮厨的小丫头手一抖,刚拿的姜片\"啪嗒\"掉在案上。

\"晾?\"老厨头拎着油壶从后灶转出来,灰白眉毛拧成结,\"银鱼最金贵,得活杀现做,晾久了鲜味跑光——\"

话音未落,苏小棠已抄起竹匾。

银鱼铺在竹篾上,晨风吹过,原本紧绷的鱼身慢慢松弛,鱼腹的黏液凝成薄霜。

她拈起一条凑到鼻尖,老厨头跟着凑过来,就闻见清冽的水草香混着极淡的甜,像刚剥开的嫩莲子。

\"神了!\"老厨头咂了咂嘴,油壶往案上一墩,\"我做了四十年鱼,头回闻见这股子活泛气儿!\"他抓起鱼往滚水里一涮,汤色立刻清得能照见人影,\"从前得加三把葱去腥,今儿半根都不用——你这是...\"

苏小棠垂眸搅着汤勺,木勺在掌心压出红印。

她没说这是体内热流带来的直觉,只道:\"许是最近火候摸得准了。\"

日头过竿时,御膳房议事厅的檀木桌被拍得\"咚咚\"响。

\"苏掌事这是要拆我们的台?\"张二厨攥着新颁的《膳监司条规》,指尖捏得纸角发皱,\"采买要登记,火候要记档,连刷锅水都得验过——咱们御膳房是给皇上做饭的,不是做买卖的账房!\"

苏小棠端着茶盏的手没抖。

她望着堂下十二双眼睛,有怨的、有疑的、有等着看笑话的,却独独没有敢当面反驳的——毕竟三日前皇帝用过早膳,特意把\"九转归元汤\"的汤盅留了,说\"比去年冬日的更得本味\"。

\"张叔。\"她放下茶盏,瓷底与木桌相碰的轻响让满室议论戛然而止,\"上月十五的翡翠虾饺,虾线没摘净;初九的樱桃酥,猪油混了陈油味儿。

这些事从前没人管,是皇上宽和。\"她指尖点了点条规上\"膳监司\"三字,\"如今设了监司,是替各位把好关——毕竟出了事,挨板子的是掌勺的,不是我。\"

张二厨的脸涨成猪肝色,嘴张了张又合上。

角落里有个老帮厨偷偷扯他袖子,他狠狠瞪了眼条规,甩袖出去时带翻了茶碗,褐色茶渍在青砖上洇开,像块难看的疤。

暮色漫进御膳房时,陆明渊的青竹轿停在了后巷。

他掀帘进来时,身上还带着外朝的风,墨色锦袍下摆沾着星点泥渍。

苏小棠刚要行礼,他已从袖中抽出封密信,火漆印着北境狼头纹——那是他暗卫的标记。

\"边关驿馆的老仆咽气前托人带的。\"陆明渊指尖叩了叩信笺,\"他说当年你母亲在北境避祸时,曾和他提过'灶神之力不可轻启,否则会引火劫'。\"

苏小棠的手猛地收紧,木勺在掌心压出月牙形的红痕。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阿棠,无论多饿,别碰带火的祭器。\"那时她只当是病中胡话,如今信上的字墨未干,竟和记忆里的颤抖声重叠。

\"火劫?\"她抬头时眼尾泛红,\"什么劫?\"

陆明渊没答,只望着她腕间若隐若现的红痕。

窗外的暮色里,他的影子像团化不开的墨:\"前日我查了典籍,灶神祭典里有'火引'一说——引动灶火之力者,需以命为引。\"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颤,\"阿棠,你最近总说后颈发疼,是不是...\"

\"阿棠姐!\"阿梨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明日采买单子送来了,您说要亲自过目——\"

苏小棠猛地抽回手。

她望着陆明渊眼底未说完的话,又低头看了看案上的采买单,最上面写着\"赤焰砂二斤\"。

晨雾里那团像母亲的火光突然浮现在眼前,她捏紧信笺,听见自己说:\"明日我去市场。\"

陆明渊的眉峰动了动,刚要开口,阿梨已举着单子跑进来。

苏小棠接过单子时,目光扫过\"云州山菌\"那行,突然有股热流从心口窜到指尖——她仿佛看见深山里,晨露正从菌盖上滚落,带着松针和腐土的气息。

\"把云州的菌子加二十斤。\"她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觉的笃定,\"要未开伞的。\"

窗外的暮色更深了,有穿堂风卷起信笺一角,\"火劫\"二字在风里晃了晃,又轻轻落下。

第二日卯时三刻,苏小棠带着阿梨和两个粗使婆子进了东市。

晨雾未散透,菜蔬摊子上的露水还挂在菜叶尖儿。

她特意选了家临街茶棚坐下,茶盏刚搁下,就提高声量对跟来的采买伙计道:\"张叔,前日说的那批雪魄参可有着落了?

皇上这两日总说嘴里没味儿,我琢磨着用雪魄参配玉竹、白芨熬个清润汤——这药材金贵,可得挑五年以上的。\"

茶棚里本就有几个御膳房相熟的菜贩子,这话音刚落,左边卖菌子的老周就伸长了脖子:\"苏掌事要雪魄参?

我前日听西市药铺说,今年雪魄参减产,市面上统共就百来斤。\"

苏小棠垂眸搅着茶盏,瓷勺碰出细碎的响:\"再金贵也得备着。

你去和药行说,按往年市价收,要多少我给多少。\"

采买伙计应了声,故意把算盘拨得噼啪响。

苏小棠余光瞥见斜对角穿青布衫的汉子摸了摸耳朵——那是陆明渊暗卫的标记,知道风声已经放出去了。

三日后午时,采买伙计擦着汗冲进御膳房后堂。

\"掌事!\"他把账本拍在案上,墨迹未干的\"雪魄参\"三个字洇开一片,\"西市同福药行说,有人今早去问,要以三倍价收咱们定的那批参!\"

苏小棠正在切新到的云腿,菜刀顿在半空。

她盯着账本上\"百斤\"二字,指尖在刀柄上敲了两下:\"按原价卖给他们。\"

\"啊?\"伙计瞪圆了眼,\"那咱们的汤方...\"

\"汤方我早备了替代品。\"她抬眼时眸底冷得像淬了冰,\"你再派个人跟着那买家,看货送哪儿去了——要走偏巷,别让察觉。\"

伙计打了个寒颤,应了声\"是\"转身就走。

阿梨捧着药罐进来,药香混着灶火味漫开:\"姐,您昨日说的安神汤熬好了。\"

苏小棠接过药盏,却没喝。

她望着案头那本《御膳房旧档》,泛黄纸页上\"苏月白\"三个字刺得眼睛疼——那是她母亲的名字,当年被指\"投毒谋害主母\",卷宗里按了手印的证人名单上,头一个就是御膳房的王大川。

深夜,天膳阁密室的铜灯结了灯花。

苏小棠跪坐在蒲团上,《灶神录》摊开在膝头。

这是她从母亲遗物里翻出的残卷,墨迹斑驳的书页间忽然腾起一簇幽蓝火焰,映得墙面影子扭曲如鬼。

她刚要合书,火焰\"噼啪\"炸开,一行新字竟浮现在空白页上:\"火起之时,神将归来。\"

\"当啷\"一声,她手里的木勺掉在青石板上。

后颈的灼痛突然窜上来,像有根红热的铁签子扎进骨头——这是灶神之力过度使用的征兆。

可她顾不上这些,盯着那行字,喉头发紧:\"母亲说过...这卷书里没有神,只有劫...\"

窗外忽然起了穿堂风,烛火\"忽\"地灭了。

黑暗里,她听见青瓦上有细碎的脚步声。

等再点亮灯时,窗纸上多了道影子——不是人的轮廓,倒像披着粗麻布袋的怪物,可那举手投足间,又有几分像记忆里母亲的姿态。

苏小棠攥紧《灶神录》,指节发白。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声音,后颈的灼痛顺着脊椎爬进太阳穴。

影子在窗纸上晃了晃,突然抬手按在窗棂上,木头发出生涩的\"吱呀\"声。

\"你是谁?\"她脱口而出,声音比自己想象中镇定。

影子顿住了。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恰好照在影子手腕处——那里有块暗红色的胎记,形状像朵半开的莲花。

苏小棠猛地站起来,膝盖撞翻了蒲团。

这个胎记,她在母亲的旧绣帕上见过,在自己的腕间也见过。

窗外的影子却已消失了。

她冲到窗前推开窗,夜风吹得发带猎猎作响。

远处城墙上的更鼓敲了三更,清冷的梆子声里,她听见极轻的脚步声往城南去了。

那里...是城郊废弃的灶神庙方向。

\"阿棠姐?\"阿梨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您怎么开着窗?

夜里凉...\"

苏小棠反手关上窗,把《灶神录》塞进暗格里。

她望着窗纸上残留的影子轮廓,后颈的灼痛突然化作一阵锐痒——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血脉往头顶钻。

\"没事。\"她理了理鬓角,转身时袖中木勺撞在案角,\"睡吧,明日...该去城南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