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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房的铜漏刚滴完第七滴水,苏小棠的脚步便碾碎了晨雾。

她今日未着素色粗布,换了件月白暗纹锦裳,腰间坠着老厨头送的青铜灶纹玉佩。

发间那支幽蓝玉簪随着走动轻晃,映得眉峰都染了层冷光——这是她刻意选的行头,要让御膳房那些惯会看低人的主厨们,先从眼尾的刺痒里品出三分敬畏。

\"掌事早。\"打杂的小丫鬟端着铜盆缩在廊下,声音发颤。

往日里苏小棠总爱摸她发顶说\"莫怕\",今日目光扫过来,倒像被灶火舔了舌尖,烫得人喉头发紧。

后堂传来锅铲相撞的脆响。

陈阿四甩着油布擦手,油皮袍子前襟还沾着昨夜熬骨汤的白渍,抬头见着人,油布\"啪\"地摔在案上:\"苏掌事这是要摆谱?

新官上任也不看看时辰,火头军还没起灶——\"

\"今日不劳火头军。\"苏小棠在主灶前站定,声音像浸了霜的青铜,\"我要做道新菜,叫'神火煨鱼羹'。\"

话音未落,后堂炸了锅。

\"神火?当咱们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妇?\"

\"御膳房规矩是用松柴文火,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作甚?\"

\"怕是想借由头压咱们一头!\"

陈阿四抱臂冷笑,指尖敲着灶台:\"苏掌事要是玩砸了,这代理掌事的牌子......\"

\"鱼来了。\"苏小棠没接话,接过小丫鬟捧来的青竹篮。

活鲈鱼还在蹦跶,银鳞上沾着晨露,在她眼里却清晰得能数清每道鳞纹——这是\"本味感知\"觉醒后的馈赠,连鱼鳃里未散的河泥腥气,都成了调配汤头的线索。

她抄起竹刀刮鳞,动作比往日快了三分。

鱼鳞簌簌落进铜盆,余光瞥见陈阿四的手指慢慢蜷紧,指节泛白——这老匹夫怕是昨夜就跟其他主厨合计好了要发难,倒省了她逐个敲打。

\"加半盏九转归元汤的药汁。\"苏小棠朝旁边候着的帮厨点头。

那药汁是她前日替淑贵妃调理脾胃时剩的,混着党参、茯苓、蜜枣的甜苦,本是要倒掉的,昨夜那簇幽蓝火焰却在她梦里翻涌,将药汁与鱼肉的脉络织成一张网。

陶锅架上灶的瞬间,她喉间泛起熟悉的热意。

那簇藏在掌心的幽蓝火焰突然活了,顺着血管窜进指尖,在锅底腾起一圈幽蓝火舌——比寻常灶火高半寸,却连锅沿的水珠都没烤干,只将陶锅熏出层淡金釉色。

\"这......这是妖火!\"

\"快泼水!锅要烧穿了!\"

几个主厨慌慌张张去拎水桶,陈阿四的油布\"刷\"地甩过来要扑火,却在离火焰三寸处顿住——幽蓝火舌舔过油布边缘,没焦没糊,倒将积了十年的油垢融成颗透亮的琥珀。

苏小棠垂眸搅着汤勺,腕间金环随着动作轻响。

她能清晰感知到火焰的呼吸:鱼皮刚泛白时,火势弱两分;鱼骨析出胶质时,火势涨三寸。

从前需要守着灶台三个时辰的活计,现在只需顺着火焰的节奏拨两回汤勺,鱼羹的香气便漫得满屋子都是。

\"好香。\"

这声赞叹混着珠玉相击的脆响。

苏小棠抬头,见皇帝掀帘进来,玄色龙纹锦袍沾着晨露,身后跟着缩成一团的司礼监太监。

御膳房的主厨们\"扑通\"全跪了,陈阿四的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疼得倒抽冷气。

\"都起来。\"皇帝摆了摆手,目光却黏在陶锅上。

他接过苏小棠递来的青瓷盏,勺尖刚触到羹汤,瞳孔便微微一缩——那汤清得能照见人影,却浮着层细密的金沫,正是鱼骨胶原蛋白熬到极致的模样。

轻啜一口。

皇帝的喉结动了动,指尖攥紧了盏沿。

\"清香入髓,提神醒脑。\"他声音发沉,像是怕惊散了嘴里的滋味,\"朕从前喝的鱼羹,倒像喝了碗刷锅水。\"

陈阿四额头的汗顺着下巴砸在地上。

他偷眼去看苏小棠,这才发现她眼尾的细纹不知何时平了,眼底映着幽蓝火焰,倒像藏着座烧了千年的灶。

\"苏掌事。\"皇帝放下茶盏,指节敲了敲桌沿,\"这火......\"

\"回陛下,此火名曰'灶魂'。\"苏小棠垂眸行礼,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意外的虔诚,\"是千万代厨人用烟火淬出来的魂。\"

殿外突然响起朝靴踏地的声响。

\"陛下,早朝时辰快到了。\"

苏小棠抬眼,见个白胡子老臣站在廊下,朝冠上的东珠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他的目光扫过陶锅底的幽蓝火焰,又落在苏小棠腕间的金环上,嘴角动了动,终究没开口。

皇帝站起身,龙袍带起一阵风,将陶锅的热气吹得打了个旋。

\"明日,朕要这道鱼羹上早膳。\"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叫尚食局记清楚做法。\"

众人跪送皇帝离开时,苏小棠听见老臣的脚步声在身后顿了顿。

\"苏掌事。\"那声音像旧木柜里的檀香,裹着三分探究七分警惕,\"老臣虽不懂厨艺,却知世间万物,有因必有果......\"

晨雾漫进御膳房时,苏小棠望着陶锅底渐渐熄灭的幽蓝火焰,忽然想起昨夜幻影庙宇里跪伏的人群。

他们仰起的脸早已模糊,可那句在意识里盘旋了十年的话,此刻却清晰如钟——

\"灶神归位之日,便是因果揭晓之时。\"

皇帝的龙袍消失在廊角后,御膳房的空气像被抽走了半口。

陈阿四扶着灶台慢慢直起腰,额角的汗珠子啪嗒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泥点。

几个主厨缩在墙角,连擦灶台的动作都轻得像猫爪子挠灰。

\"苏掌事。\"

那道像旧木柜檀香的声音又响起来。

苏小棠转身,见方才那个白胡子老臣还立在门槛处,朝冠上的东珠在晨雾里泛着冷光,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牌——那是礼部尚书的衔牌,她前几日在朝会名录上见过。

老臣的目光扫过还残留着幽蓝余烬的陶锅底,又落在她腕间那枚金环上。

金环是昨夜灶火幻影里,那尊模糊的灶神像手腕上的纹路,她鬼使神差地打了同款式。

此刻被老臣盯着,金环贴着皮肤的地方泛起细微的灼痛。

\"此火非寻常灶火。\"老臣的声音沉了些,像是压着怒气,\"姑娘可愿解释?\"

后堂突然传来铜勺掉地的脆响。

陈阿四慌忙去捡,铜勺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在老臣的朝靴上。

老臣却连眼尾都没动,只盯着苏小棠,像盯着块藏了暗纹的玉。

苏小棠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幽蓝火焰的温度,像块化不开的冰。

她想起昨夜幻影里,那些跪伏的人举着火把喊\"灶神\"时,老厨头曾说过:\"有些事,说破不如藏三分。\"

\"此乃火祭所成。\"她抬眼时,嘴角挂着淡得像晨雾的笑,\"属个人修炼所得,与御膳无关。\"

老臣的眉峰挑了挑。

他显然没料到这答案,右手不自觉地按上腰间的玉牌——那是先皇御赐的\"明鉴\"玉,专司稽查异事。

苏小棠注意到他拇指上的茧,是常年翻查卷宗磨出来的,心里的弦又紧了三分。

\"火祭......\"老臣重复了一遍,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姑娘可知,本朝律例有'私习异术'一条?\"

\"回大人,小棠学的是厨艺。\"苏小棠将陶锅轻轻一推,余烬在锅底画出个幽蓝的圈,\"火是引子,味是根本。

御膳房要的是让圣心大悦的羹汤,不是玄之又玄的法术。\"

老臣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再追问。

他拂了拂衣袖转身时,朝冠上的东珠晃了晃,在苏小棠脚边投下颗极小的光斑。

陈阿四望着老臣的背影,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开口——方才那番对话里,苏小棠的每句话都像根细针,扎得他后槽牙发酸。

\"苏掌事好手段。\"

带着三分调侃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苏小棠转头,见陆明渊斜倚着朱漆廊柱,手里转着枚羊脂玉扳指,月白锦袍被晨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柄镶嵌绿松石的匕首——那是他惯用的\"闲趣\",说是装饰,实则淬过见血封喉的毒。

\"三公子今日倒有闲心逛御膳房。\"苏小棠擦了擦手,语气里带着点惯常的疏离。

可她知道,陆明渊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巧合。

陆明渊推开门走进来,靴底碾过片鱼鳞,发出细碎的响。

他的目光在陶锅、老臣离去的方向、苏小棠的脸上转了一圈,突然从袖中摸出张叠成小方块的纸,看似随意地往案上一抛。

\"皇帝方才让司礼监传了密旨。\"他屈指敲了敲纸团,\"彻查历代御膳房掌事的档案,连五十年前的火头军名录都要翻出来。\"

苏小棠展开纸团,字迹是陆明渊惯用的瘦金体,力透纸背:\"疑卿身份,着尚食局、宗人府共查。\"

她的指尖在\"宗人府\"三个字上顿了顿。

宗人府管的是皇亲贵胄的谱牒,皇帝查这个,显然不只是怀疑她的厨艺来历。

\"怕么?\"陆明渊忽然凑近,呼吸扫过她耳尖,\"当年侯府那场大火,烧了庶女的卖身契,也烧了你的生辰八字。

现在宗人府的老学究们翻破账本,怕是什么都查不到。\"

苏小棠望着他眼底跳动的暗芒,忽然笑了。

她将纸团塞进袖中,动作轻得像揉碎片雪花:\"有些真相,也该浮出水面了。\"

陆明渊的瞳孔缩了缩。

他认识的苏小棠,从前连被嫡姐推下荷塘都只咬着牙不哭,此刻眼里却有团火,比今早的幽蓝火焰更灼人。

他退后两步,摇着折扇笑出声:\"好,我倒要看看,你要掀翻什么。\"

他转身离开时,廊下的鹦鹉突然扑棱着翅膀喊:\"三公子慢走——\"尾音被风卷着,散在御膳房的炊烟里。

暮色漫进天膳阁时,苏小棠坐在青石板地上,掌心托着簇幽蓝火焰。

这是她新置的小院,种着老厨头送的九层塔,此刻叶子上沾着暮色,像撒了把碎金。

火焰起先只有豆粒大,颤巍巍的像要熄灭。

苏小棠闭了闭眼,想起今早陶锅里的火势——鱼皮泛白时弱两分,鱼骨出胶时涨三寸。

她跟着那节奏调整呼吸,指尖的火焰突然\"腾\"地窜高半寸,在暮色里画出道幽蓝的弧。

\"稳些。\"她低声自语,额角渗出细汗。

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食材引导的情况下控火,体力像被抽丝般流逝,眼前泛起模糊的重影。

可她咬着牙没停,直到火焰稳定成个拳头大的球,在掌心缓缓旋转,像颗凝固的星子。

\"啪。\"

火焰突然熄灭。

苏小棠向后仰倒,靠在青砖墙根上,望着天际最后一缕霞光。

她摸出袖中那个青铜灶纹玉佩,老厨头说这是他师傅的师傅传下来的,此刻贴着皮肤发烫,像在应和她剧烈的心跳。

\"真正的风暴要来了。\"她对着暮色轻声说,声音里没有惧意,只有刀刃出鞘前的清响,\"而我,已准备好迎接一切挑战。\"

晚风掀起院角的竹帘,带进来几丝夜露的凉。

苏小棠抬头时,正看见远处宫墙之上,有双深邃的眼睛在暮色里闪了闪。

那眼睛的主人隐在飞檐阴影下,看不清面容,却能看见嘴角勾起的那抹笑意——像狼看见猎物入阱时的笑,又像棋手布下最后一子时的笑。

天膳阁的烛火突然被风吹得摇晃起来,将那抹笑意晃成了碎片。

苏小棠站起身,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的玉佩,耳边又响起昨夜幻影里的那句钟鸣:\"灶神归位之日,便是因果揭晓之时。\"

她望着宫墙方向,嘴角慢慢扬起。

该来的,终究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