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像无数根银针刺下,打在集装箱铁皮上的声音如同战鼓擂响。
我护着林疏桐滚进集装箱角落时,后颈被飞溅的铁片划开一道血口,温热的血滑进衣领,黏腻又刺痛。
但这点疼远不及眼底那团黑影——半枚银袖扣沉下去的位置,水面正翻涌成漩涡,像有什么东西在河底拽着陈野的遗物往下拖。
河水泛着铁锈色,水泡咕噜噜冒起,带着一股潮湿的金属味。
“沈墨!”老吴的通讯器突然震得我掌心发麻,他的喘息声混着电流刺进耳膜,“追踪仪抵住河面了!
克隆卡在以15米\/秒下沉——和服务器移动轨迹完全一致!”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咸涩的味道渗进嘴角。
转身看见老吴蜷在集装箱门口,雨水顺着他护目镜往下淌,手里的频谱仪屏幕蓝得刺眼,像是某种诡异的萤火虫。
他突然把仪器转向我,指尖重重叩在波形图上:“看这个重叠的声纹!
信号源在机械心脏的声纹矩阵里!”
机械心脏——林疏桐的机械心脏。
我猛地转头看她。
她正半跪在地上,质谱仪的探针对准河床淤泥,碎发黏在苍白的脸上,睫毛上挂着雨珠。
听见老吴的话,她指尖顿了顿,抬头时眼底闪过我熟悉的冷光——那是她解剖台上发现关键线索时的神情。
“Ab型血液与冷却液的共振频率...”她突然拽住我手腕,指甲几乎掐进我腕骨,“正在同步炸弹倒计时!”质谱仪屏幕上,两条波浪线像纠缠的毒蛇,红的是血液,蓝的是冷却液,每重叠一次,倒计时就跳快一秒。
她又指向另一个数据框:“河面声压值每升高1分贝,爆炸时间就提前1分钟!”
我顺着她的指尖看向外头。
暴雨砸在河面上,涨潮的浪头拍打着浮标区,声压计的指针正随着浪高疯狂跳动,发出尖锐的咔哒声。
陈野的袖扣沉下去的漩涡还在扩大,水面下隐约有金属反光——那是河底服务器在移动,带着炸弹往更深的地方钻。
“陈野的抓痕!”我突然松开林疏桐的手,抄起脚边的分光仪对准河岸锈迹。
三年前连环案现场,陈野在墙面上抓出的痕迹角度突然在我脑子里炸开,“排水道b-7区的声呐反射层!”分光仪的红光扫过锈迹,显示出一道极浅的抓痕,角度刚好指向浮标区西侧的排水口。
林疏桐的机械心脏突然发出蜂鸣,她按住左胸,额角沁出冷汗:“信号干扰...越来越强了。”我扯开自己的衬衫,露出心口那道蜈蚣似的旧疤——那是三年前爆炸留下的,当时陈野把我推出火海,自己被埋在废墟里。
疤上还粘着半片墙灰,是我从当年现场捡的,用密封袋存了三年。
“墙灰激活了。”我把信号接收器按在疤痕上,接收器的绿灯突然开始闪烁,“服务器的最终防御程序。”陈野在三年前留给我的墙灰里,藏着能连接服务器的密钥。
他早就算到今天,算到我会在爆炸前用这道疤当桥梁。
老吴突然喊起来:“信号强度在飙升!
河底的东西...在加速下沉!”我冲过去看频谱仪,原本稳定的波形图正在扭曲,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成乱麻。
林疏桐的质谱仪也发出警报,冷却液与血液的共振频率已经重叠了七次,倒计时原本是三十秒,现在已经跳到负五秒——但爆炸并没有发生。
“炸弹没爆?”王警官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了,浑身湿透地凑过来,脸上的泪和雨水混在一起,“乌鸦说...说陈野用服务器当人质,要我们看他的真面目。”他颤抖的手指向河面,漩涡突然裂开,一个金属盒子被顶出水面,表面刻着菱形花纹——和陈野的袖扣一模一样。
林疏桐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她的机械心脏蜂鸣变成了尖叫:“声压值突破80分贝了!”我抬头看声压计,指针已经顶到红区。
河面的浪头更高了,暴雨砸在金属盒子上,发出闷响,像有人在敲打一面老旧的鼓。
老吴的通讯器突然冒出青烟,他手忙脚乱地拔天线:“不对...信号源在同时往两个方向走,一个沉河底,一个...”
“嗡——”
通讯器里炸开刺耳鸣叫,老吴的脸在蓝光里忽明忽暗。
我看见他手背上的血管凸起,盯着屏幕的眼睛突然瞪圆:“沈墨,信号追踪仪的电源...在烧。”
他刚说完,仪器屏幕就爆出一串火花,焦糊味混着雨水钻进鼻腔。
我握紧林疏桐的手,她腕骨上的旧疤硌着我掌心,像一段无法愈合的记忆。
河面的金属盒子还在往上浮,雨水冲开表面的淤泥,露出一行刻字——“给沈墨:真相在拼图的下一块”。
老吴的通讯设备突然爆出火花,他骂了句什么,手忙脚乱去拔电源线。
我盯着那串火花,后颈的血顺着锁骨往下淌,滴在信号接收器上。
接收器的绿灯突然变成红光,发出类似心跳的节奏——和林疏桐的机械心脏频率完全一致。
雨更大了,河面的金属盒子终于完全浮出水面。
我看清了盒盖上的锁孔,形状和三年前陈野办公室抽屉的锁孔分毫不差。
“老吴,”我扯下衬衫下摆按在后颈的伤口上,“把备用电源给我。”
他抬头时,通讯器的火花正顺着电线往他脚边爬,像一条吐着信子的红蛇。
当老吴的通讯器爆出最后一串火星时,我闻到了烧焦塑料混合着皮肉灼伤的气味。
他甩着被烫红的手背骂了句“操”,设备屏幕在雨中滋滋作响,最后一行乱码刚跳出来就被水冲花了:“信号消失前最后定位——货车正在河底……与服务器融合!”
我的后颈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疼,我盯着河面翻涌的漩涡,突然想起三年前陈野在爆炸现场最后传给我的语音:“当所有线索下沉时,声压会成为最锋利的刀。”
乌鸦想要的不是局部爆炸,而是用台风天的声压当作锤子,把整座城市的声纹矩阵砸成碎片——那些藏在地下管道、商场通风口、医院核磁共振室里的微型炸弹,都会被声压共振引爆。
“沈墨!”林疏桐的机械心脏蜂鸣声盖过了雨声,不知何时她撕开了左腕的绷带,露出了当年为救我挡刀留下的旧疤。
我刚要拽她,就看见她从颈间扯下一条银链——那是一枚血渍斑驳的警徽,边缘还有缺口,“我妈妈牺牲时,凶手用这枚警徽刺进了她的颈动脉。”
她的指尖在发抖,但警徽尖却稳得像解剖刀,“Ab型血液能中和冷却液与血液的共振频率,我试过,机械心脏的排异反应……”
“你疯了?”我抓住她的手腕,触到一片滚烫——她的体温早已因机械心脏的超负荷运转烧到了39度。
可她突然反扣住我的手,把警徽尖按在自己颈侧动脉上:“小慧在视频里说,货车空调压缩机的嗡鸣声和倒计时同频。”
她的声音突然放轻,就像在解剖台前对着尸体说话,“现在声压85分贝,压缩机转速是……”
话还没说完,河面突然炸开一道水幕。
我被冲得踉跄,睫毛上的雨水都结成了冰——漩涡中心浮出半台锈迹斑斑的货车,车顶焊着陈野那台机械心脏,金属外壳正随着浪涌发出尖啸,仿佛一头苏醒的猛兽。
“倒计时归零前10秒!”林疏桐的警徽刺破皮肤,血珠刚渗出来,机械心脏的蜂鸣声就弱了半拍。
我盯着货车前挡风玻璃,雨刷器突然动了,在玻璃上划出一行水痕——是陈野的字迹,“真正的炸弹密钥是……你的痕迹学记忆。”
三年前那个雨夜突然在我眼前闪回:我蹲在解剖室看父亲验尸,他指着死者指甲里的墙灰说,“痕迹不会说谎,但记忆会拼图。”
“切断声纹源!”陈野的机械心脏发出刺耳的鸣叫,我这才发现那声音正和林疏桐的机械心脏、老吴烧焦的通讯器、甚至暴雨打在集装箱上的声音重叠——它们正在形成一个巨大的声纹网,网心就是我脚下的河底服务器。
林疏桐的血顺着警徽滴在手机屏幕上,视频里的小慧突然抬头,她身后的货车仪表盘上,倒计时显示“00:09”。
老吴突然拽住我的胳膊,他的护目镜裂了一道缝,里面全是血丝:“货车底盘在渗水!服务器正在往地下管廊钻,再晚半小时……”
我甩开他,冲向河面。
水幕还在往上涌,我看见货车车门上有道抓痕——和三年前连环案现场陈野留在墙面上的抓痕角度分毫不差。
林疏桐的血滴在我手背上,烫得像火,我突然想起她总说,“尸体的血会说话,活人的血会拼图。”
“接住!”林疏桐把手机扔过来,视频里的嗡鸣声突然变高,我看见小慧身后的空调压缩机上,刻着和陈野袖扣一样的菱形花纹。
河面的水幕还在上涨,我摸出兜里的信号接收器,绿灯正随着林疏桐的心跳闪烁——那是陈野用墙灰做的密钥,三年前他说,“当你需要拼最后一块图时,它会告诉你该看哪里。”
老吴突然喊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林疏桐的机械心脏蜂鸣声停了,她瘫坐在地上,颈侧的血把警徽染得通红。
我蹲下去抱她,指尖触到她后颈的纹身——是一枚残缺的拼图,三年前她喝醉时说过,“等抓到杀我妈的凶手,我要把最后一块补上。”
现在那残缺处正渗着血,像在提醒我,最后一块拼图,可能就藏在陈野留给我的金属盒子里。
雨停了一瞬,河面的金属盒子在水幕里闪了下光。
我想起盒盖上的锁孔,和陈野办公室抽屉的锁孔一模一样——那里曾锁着他的犯罪笔记,还有他偷拍的地下器官交易照片。
林疏桐的手机在我手里震动,视频里的倒计时跳到了“00:03”,小慧突然不哭了,她对着镜头说:“叔叔,爸爸说你有能复原像素的软件……”
水幕再次炸开时,我摸到了金属盒子上的锁孔。
老吴的通讯器不知何时不响了,林疏桐的呼吸喷在我耳边,轻得像片羽毛。
我掏出陈野留给我的墙灰密封袋,突然发现袋底粘着一张极小的Sd卡——那是监控录像,画面里有个人影正往河底服务器里塞什么东西。
“沈墨……”林疏桐的手指轻轻勾住我袖口,“像素复原软件在……陈野的旧电脑里。”
她的机械心脏突然发出最后一声轻响,我怀里的人彻底软了下去。
河面的水幕还在上涨,我盯着Sd卡上的灰尘——那是三年前解剖室的墙灰,和我心口旧疤上的那半片,纹路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