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城。
一间名为有客来的客栈,位置偏僻,门脸陈旧,正是藏身的好去处。
钱松化名钱富,要了一间最不起眼的二楼客房。
他关上窗,将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隔绝在外。
京城,这就是京城?
繁华是真的,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感。
他一个自称来自陇西的皮货商人。
在这里就像一滴水珠掉进了滚油里,突兀又危险。
三天了。
他每天装模作样地去东西两市转悠。
看似在考察皮货行情,实则竖起耳朵。
想从三教九流的闲谈中,捕捉到任何一条能快速来钱的线索。
结果一无所获。
那些在陇西能轻易打听到的灰色门路,在这里被藏得严严实实。
每个人都谨小慎微,生怕说错一句话。
就被巡街的城卫军或是那些神出鬼没的大乾卫盯上。
“废物!”
钱松低声咒骂自己,焦躁地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
王爷的命令言犹在耳,“办砸了,你就烂在京城”,这绝不是一句空话。
他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
否则,别说为王爷筹钱,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这座牢笼都是个问题。
玄府的静室。
李玄正在擦拭一柄古朴的长剑,动作专注而平稳。
“公子,鱼已入网。”
李玄擦剑的手没有停顿,只是“嗯”了一声。
苏轻语继续汇报:“陇西王的心腹钱松,化名钱富,三天前入京,下榻在南城有客来客栈,听风的人从他入城那一刻起,就没让他脱离过视线。”
“此人很警觉,但也很急躁,不出所料,他找不到任何门路。”
李玄将长剑归鞘,发出呛的一声轻响。
他抬起眼,看向苏轻语:“你准备的‘代理人’呢?”
苏轻语微微一笑,如百花盛开。
“万事俱备。”
“此人名叫赵四海,人称四海龙王,是京城周边最大的盐枭头子,为人贪婪,胆大心黑,在私盐行当里颇有威望。”
“半月前,户部联合京兆府严打私盐,赵四海的一个重要盐仓被端,损失惨重,手下兄弟也死了好几个,他对朝廷,现在可是恨之入骨。”
李玄满意地点点头。
一个对朝廷心怀怨恨,又急需用钱翻身的亡命之徒。
简直是为陇西王量身定做的完美合作伙伴。
“很好。”
李玄淡淡道,“让他去咬钩吧。”
“是,公子。”
苏轻语躬身:“听风已经查明,赵四海每晚都会去醉仙楼借酒消愁,今晚,就是好戏开场的时候。”
夜幕降临。
醉仙楼里人声鼎沸,酒气熏天。
钱松独自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面前只放了一壶最便宜的浊酒和一碟茴香豆。
突然,邻桌两个商贾打扮的汉子,刻意放大的声音传了过来。
“唉,听说了吗?四海龙王赵四海,这次栽了个大跟头!”
“谁说不是呢!被官府抄了老窝,听说连底裤都赔进去了!真是可惜,那可是一条日进斗金的买卖啊!”
“可惜个屁!我倒觉得,这正是个机会!”
另一个声音压低了些,却恰好能让钱松听清。
“你想啊,赵四海现在肯定恨透了朝廷,又急着翻本。”
“他手底下那帮兄弟和路子都还在,缺的就是本钱!谁这时候能拉他一把,以后那白花花的盐利,还不是滚滚而来?”
“嘘!你不要命了!这可是掉脑袋的买卖!”
“怕什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再说了,只要手脚干净,谁能查到?”
钱松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紧。
盐利!
他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这不正是王爷最需要的吗?
利润惊人,而且是挖朝廷的墙角!
他状若无意地瞥了邻桌一眼,将那两个人的相貌牢牢记在心里。
那两人又抱怨了几句,骂了骂苛刻的官府,便结账离去。
钱松坐在原地,心脏砰砰狂跳。
不能急。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他用眼角余光扫视四周,确认无人注意自己。
这才扔下一两银子,起身混入人流跟了出去。
那两名“商贾”走得不快,一路有说有笑,仿佛刚刚只是闲聊了几句生意经。
可钱松不敢有丝毫大意,路过的行人作掩护,死死缀在后面。
七拐八绕,两人并未走向任何一处宅邸,反而一头扎进了一条死胡同。
胡同尽头,一扇破旧的木门虚掩着。
门缝里透出昏暗的光,伴随着一阵阵嘈杂的叫骂和骰子碰撞的脆响。
是家地下赌坊。
钱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贴在墙角,屏住呼吸,只见赌坊内乌烟瘴气。
一群赌红了眼的亡命徒围着几张赌桌,嘶吼着,咆哮着。
那两人并未参与其中。
他们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一个靠着柱子的瘦削男人面前。
那男人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透着一股市侩,一看就是个掮客。
商贾低声说了几句,递过去一个小钱袋。
男人掂了掂,便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们快滚。
二人点头哈腰,很快从后门溜走。
原来如此,钱松心中豁然开朗。
这两个商贾只是传话的,这个其貌不扬的掮客。
才是真正联系上四海龙王赵四海的线!
他整了整衣袍,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赌坊里的混混们瞥了他一眼,看他衣着不凡,倒也没人上来找茬。
钱松直接走到那掮客面前,从怀中摸出一锭足有十两的银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这位兄台,买个消息。”
掮客眼皮都懒得抬,只用指甲弹了弹银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我的消息,可不便宜。”
“我知道,”钱松压低声音,“我想找四海龙王,赵四海。”
“嘶!”
掮客像是被蝎子蛰了,猛地抬起头,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钱松。
“你他娘的疯了?找他?你是官府的鹰犬,还是想去投案自首?”
他一把将银子推了回来。
“这钱我不敢挣,你另请高明吧!”
钱松面不改色,又从怀里摸出两锭一模一样的银子,码在了第一锭上面。
三十两白银,在昏暗的灯火下,晃得人眼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