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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踏入太和殿那高阔的门槛,李玄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

空气仿佛凝固,文武百官的站位比往常更显壁垒分明。

无数道目光,如同细密的针,齐刷刷向他刺来。

户部尚书张敬果然要发难了。

只见张敬老神在在,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老僧。

但他藏在袖中的手,却轻轻打了个手势。

下一刻,队列中一人昂然出列。

此人身形清瘦,脊梁却挺得笔直,宛如一杆不屈的标枪。

正是素有“大乾铁骨”之称的御史大夫,吴征。

“臣,御史大夫吴征,有本启奏!”

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在庄严肃穆的大殿内激起层层回响。

龙椅上的乾元帝面无表情,淡淡吐出一个字:“奏。”

吴征深吸一口气,猛然转身,手指直指李玄!

“臣,弹劾翰林院侍诏李玄!德行有亏,忤逆不孝!”

轰!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吴征根本不给众人反应时间,义正辞严地陈述起来。

“李玄身为淮安侯府嫡长子,不思孝悌之道,罔顾人伦纲常!悍然与其父淮安侯断绝关系,离家出走,致使老父日夜忧思,卧病在床!”

“其弟李修为顾全大局,多次上门劝解,反遭其恶言相向!此等行径,与禽兽何异?”

“如今,他更是挟平安公主之威,搅动京城风雨,令家族蒙羞,令朝廷颜面扫地!此等不忠不孝、无德无行之徒,岂能位列朝堂,侍奉君侧?!”

“恳请陛下,明正典刑,罢黜其官职,以正国法,以安人心!”

字字泣血,声声如雷。

不少不明真相的言官和老臣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孝道,乃立国之本,吴征所言,占据了道德的绝对高地。

站在李玄身前的太傅宋濂,原本心情极佳。

这两日,他这个宝贝弟子没少给他惊喜。

几首新诗写得是气象万千,让他捻着胡子乐了一整天。

可现在,吴征这老东西,竟敢当着满朝文武,如此污蔑他的学生!

李家的破事,宋濂门儿清!

分明是李修那对狼心狗肺的玩意儿,为了爵位和家产,硬生生把李玄逼走的!

一股怒火直冲宋濂天灵盖。

“吴征!”

宋濂猛地踏前一步,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如同炸雷。

“你放肆!”

“李玄乃老夫亲授之弟子,其品性如何,老夫比你清楚!淮安侯府那点龌龊,你当真以为能瞒天过海?”

“李文山父子是何等货色,京城谁人不知?为谋爵位,构陷长子,此等人伦惨剧,你吴征眼瞎了看不见吗?!”

“你身为御史大夫,不察实情,不辨是非,听信奸佞之言,在此咆哮公堂,攻讦朝廷新秀!你这大乾铁骨,我看是大乾搅屎棍!”

宋濂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唾沫星子横飞,直接开骂。

大殿之内,针落可闻。

谁都没想到,一向注重仪态的宋太傅,竟会如此失态。

户部尚书张敬的眼底闪过计谋得逞的冷光。

宋濂越是愤怒,就越显得是在回护门生,反而坐实了李玄仗势欺人的形象。

然而,宋濂的话音刚落,他身后,太傅一脉的官员们瞬间炸了锅!

“吴大人此言差矣!家事国事岂能混为一谈?”

翰林院编修赵青流立刻出列。

“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凭空指责,与泼妇骂街何异?”

“我等只知李侍诏才华横溢,为我大乾挽回了颜面,至于其他,不过是淮安侯府一面之词!”

“张尚书!此事怕是与你户部脱不了干系吧?!”

一时间,太傅一脉火力全开,对着张敬和吴征等人猛烈开火。

张敬那边的人自然也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讥。

“宋太傅此言过矣!孝道乃天理,李玄忤逆,事实俱在!”

“难道就因他有几分才情,便可罔顾人伦吗?”

整个太和殿,瞬间变成了菜市场,吵得不可开交。

四皇子乾平站在人群中,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

而风暴中心的李玄,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他甚至没有看咆哮的吴征,也没有理会为自己辩护的恩师。

在满朝文武的争吵声中,一个苍劲的嗓音,猛地从武官队列中炸响。

“臣,有本启奏!”

嘈杂的太和殿,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争得面红耳赤的文臣。

还是作壁上观的皇子勋贵,齐刷刷地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武官队列的最前方,一位身形魁梧,须发皆白的老将,缓缓出列。

他穿着一身陈旧的玄铁甲,甲叶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

每走一步,甲片摩擦。

段洪!

定远大将军,段洪!

这位老将军,曾三入北境,马踏霜河,是大乾军中活着的传奇!

正常情况下,朝会对于这些沙场宿将而言,不过是走个过场。

只要边境无事,他们宁愿回家抱孙子,也懒得在朝堂上多说一个字。

今天,段洪竟然主动站了出来!

而且,还是在这种文官集团内斗的节骨眼上!

所有人都好奇了,这位从不掺和党争的老将军,要奏什么?

户部尚书张敬眯起了眼,心中飞速盘算。

段洪……此人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不属于任何派系,他此刻出列,意欲何为?

四皇子乾平的嘴角,那抹看戏的笑容终于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

他很清楚,能让段洪这种人开口的,绝非小事。

太傅宋濂更是心头一沉,生出不祥的预感。

唯有李玄,自始至终平静如水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他看着那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心中一片了然。

李玄的记忆中,这位老将军与李文山可是有着过命的交情。

在众人的注视下,段洪走到大殿中央,并未立刻开口。

他那双饱经风霜的虎目,缓缓扫过全场。

“陛下。”

段洪终于开口。

“老臣久在军旅,不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老臣只认一个理!”

“谁对,谁错!谁忠,谁奸!”

老将军段洪的声音如同滚雷,在大殿中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五年前,北蛮三十万铁骑绕过天狼关,奇袭我大乾北境三州!边军主力被牵制,三州之内,守军不足五万,危在旦夕!”

段洪的声音里,带着沙场独有的血腥与苍凉。

瞬间将满朝文武拉入那段烽火连天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