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做什么?”刚开出不远,杜向龙问文清。
“警察迟早会查到红藤已经在研究了好几年,几十年,我觉得应该销毁掉留存的记录。”文清说着,她也没有想好,但无论如何都要回公司一趟,她的母亲还在那里。
“可以吗?能全部都销毁吗?”杜向龙问。
“这也是我担心的,关于的红藤的记录,那些文件,日志,其他的什么东西,我肯定找不全。”
“你已经把一些试剂交给警察了......”
“所以他们一定会研究那是什么,可能会送去研究所,实验室,如果他们也不知道,甚至可能是中科院。”
“那样的话,也许就没有必要了,事实上,你也没有进行什么具体的研究,不是吗?”
“没有大规模的,只是我自己在了解这东西。”
“是你父亲,还有叔叔,他们在研究,而且他们已经......对不起。”
“没事,他们已经去世了,我没有做过,都是他们做的,想不到现在一切都推到他们身上。”
“我听到你叔叔他说......”
“我......怎么可能?”文清仍然怀疑她究竟有没有听对,如果杜向龙这么问的话,她还要多想一下。
“是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
“是啊。”文清的眼角又闪起泪光,这都是什么事啊,她在骂上天,连这种事情都要开她的玩笑。
“不要多想了。”杜向龙安慰了一下,“我们还要去吗?”
“去吧,还有其他事情。”文清对杜向龙笑了一下,“他们有没有说你这个样子也很帅?”
“有吗?”杜向龙有些害羞了,“他们,他们怎么会夸人?”
“这是永久的吗?”
“七天。”
“没关系,我该想念你以前的样子了。”
文清在公司一楼徘徊了好一阵,这才决定听从杜向龙的建议,不销毁所有的红藤和文件。于是两人花费了一个多小时,整理了很多核心的文件,准备带走。
那些围挡让文清想起来川野的尸体被张炎放在了树林中,她向杜向龙提起这件事,杜向龙也不知如何是好,“不如还归咎于他?”
“可是我们都看到了。”
“他已经死了,谁会来反驳?”
“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在哪?”
“树林里的话,如果我们去了一定会留下痕迹。”
“不去了吧。”
文清还在一楼徘徊,这一刻她真的好无助,偌大的公司,此刻只剩下他们,就像置身于黑暗中的只有他们一样。
“还有一件事。”文清拉住杜向龙的手,看着他,“我带你去。”
杜向龙跟在文清后面,他想知道要去干什么,也能看出来文清有心事,就像刚刚提到文占越时一样。安静的大楼,安静的工厂,它们好像还在沉睡中,不知道明天白天会有一场噩梦。绕到了张炎和常乘死亡的位置,文清在那摊血迹前停了下来,她语无伦次地解释了当时这里发生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她都觉得害怕,但是背过身去反而更害怕,她只是看着地上和墙上。杜向龙默默地听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文清的心中一定会有阴影,他扶着她的肩膀,挡住她的视线,带着她绕了过去。这是他第一次对文占越感到如此的恨,文占越只会利用别人,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他自己而且伤害别人。这样一比,他倒觉得张炎和常乘也很可惜。
来到最里边的屋子,文清推开了没有锁的门,母亲就坐在床上,双脚搭在地上,她察觉到了,抬起了头。
“这......是我妈妈。”文清说。
杜向龙的心跳得很快,是因为听到“妈妈”这个词,更是因为她的样子。何薇完全就是他的翻版,不过似乎是山蛩占据了身体,不用解释,他就已经猜到了大概。
文清看了一眼杜向龙,两人一起向何薇走去。何薇的眼神也是在两人之间徘徊,她努力地撑开肿胀的脸,想把杜向龙看得仔细,直到文清来到她身前,蹲下身,她们还是克制地轻轻触碰彼此。
“杜恩?”何薇先开了口。
“这是杜向龙,杜恩的哥哥。”文清说,她没有进一步解释为何杜向龙脸上没有山蛩。
“我对不起你,还有他。”何薇看向了杜向龙,他们的脸庞有些相似。这也激起她对杜恩感到愧疚,据她所知,杜恩是因为她而死。
看着何薇的样子,杜向龙只是感觉压抑,那只会是折磨,是煎熬。“他究竟都做了什么!”他忍不住说道,特意压低了声音,“难道所有人都是他的实验吗!”他不愿再看,转过身去。
“妈,我们离开这里。”文清说。
“离开?”
“不能在这里待着了,不安全。”
“我不能出去。”
“妈,听我的。”
何薇点了点头,她等的就是能够和文清重逢,一切都值得了。“你叔叔呢?”
“他不会在控制你了。”文清起身扶起母亲。
何薇紧紧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下定决心,下定决心要让文清来照顾自己。她庆幸自己还可以流泪,还可以感到高兴和伤心,庆幸自己还是自己。渐渐地,她愈发控制不住,眼泪决堤一样涌出,口齿不清地说着叫着。也许她摆脱了文占越的控制,也许文占越早已经逐步地永远地控制了她的心。也许她和女儿重逢了,也许她也正走在分别的路上。
看着母亲流泪,文清也忍不住流下两行泪。她有好多话,好多事情,都没有说出来,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只剩下自己了,没有人会再把她当做孩子一样,而她要去照顾母亲。无尽的心酸淹没了她的每一个感官,她拉起了母亲的手,母亲有意地缩了回去。她没有想好任何事情,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可是哪有什么事情是等准备好了再发生?接踵而至,她的记忆也是,泪光折射出母亲年轻的样子,她终于睁大眼睛,挤净泪水。
“我们把她带到哪里?”等平复了何薇的心情后,杜向龙问。
“友哥那里,会不会相对安全一些?”文清今晚听杜向龙提起过,也是突然想到,“最近我肯定有很多事情,我怕也照顾不到她。”
“那谁来照顾她?”
“董诗涵会去吧。我问问她,她不会拒绝的,何况公司现在也不需要她来。”
“我......我......”何薇又犹豫了,她实在不想成为一个累赘。
“这些天,公司不安全,会有人来检查,”文清继续安慰道,“我们去安全一些的地方。”
何薇强烈要求自己亲自走出这里,杜向龙在一旁搀扶着,文清跟在后面拿着文件和医疗用品,心酸的感觉还没有褪去,反而随着走廊迷迷糊糊地永远困在了心里。
回去的路上,杜向龙和友哥沟通了一下,他同意了,休息的地方还是有的。文清激动地感谢了他,提出可以支付一些费用,但被婉拒了。
在把何薇安顿在地下一层的库房里后,杜向龙把那本日记和那支试剂取来给了文清。结合日记和文件的内容,他们得知了那支试剂是杜宪荣配制出来的最接近当初的赤毒,“一切都是偶然的,偶然却是难以再现的”。而最好的储存方式就是存放在土壤之中,远离火源。现在公司所研究的红藤则是在最初的赤毒的基础上进行了功效性的改良,文占越的研究理念也是如此,不过是方向不同。当然,在日记中,杜宪荣也表示了对不良用途的责骂和抵制。最后,他决定放弃赤毒的研究,他不愿让自己的儿子继续困在里面,只要是活得好就好。而对于文平弘,杜宪荣便有更多的私心,他确实很希望看到赤毒的问题被解决,这片土地能够不再被它锁住。只能说,他把路仓促地铺好了,但后人没有选择跟着他的脚步走,而是另开了一条道路,并铺上了沥青,画上了符号。
除了关于赤毒的内容,日记中记录了大量杜宪荣的日常家庭生活,细细读来,这就是普通人的一生,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安稳度日。从他的口吻中,他的畏缩和坚定不断变换,人的两面总是会不经意暴露出来,也许他当时写下这些话时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坚定是来自妻子和儿子,他的畏缩则是担心他们。有一段话,他曾许了个愿,那天该是他的生日,“它改变了我,改变了我的生活,但也给了我全新的生活,我只希望最终被改变的是它,是我改变了它。我也希望最终我能守住这里,守住这个秘密,无论任何形式。”
在脑容量饱和前,那支试剂还有关于它配方信息的那一页被一起埋到了地下二层的土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