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未完全洒进院落,我站在灶台边煮着一锅米粥。炊烟袅袅升起,屋外的鸡鸣声混着远处田埂上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顾柏舟已经出门去了东边地块,临走前还叮嘱我小心行事。我明白他的担忧,赵财的搅局加上昨日村口的陌生人,都让情况不容乐观。
“娘,粥好了吗?”承安揉着眼睛从里屋跑出来,脚上还趿拉着那双旧布鞋。
“快了。”我转身舀了一勺热粥递给他,“慢点喝,别烫着。”
雅柔也醒了,安静地坐在门槛上,手里抱着她昨晚画兔子的纸片,眼睛却一直望着村口的方向。
我正想叫她进来吃点东西,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婶气喘吁吁地冲进院子,脸上带着少见的慌张:“悦娘,衙役来了!说是来传唤你去县衙,说你……说什么‘私设农社、扰乱村治’!”
我心头猛地一沉,但面上依旧平静:“他们人呢?”
“就在村口,老张头拦着不让进,可他们手上拿着文书,说是县令亲自批的。”
我深吸一口气,将粥锅盖好,转身对两个孩子道:“你们在家乖乖等娘回来,好不好?”
承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雅柔则紧紧抓着我的衣角,眼神有些害怕。
我蹲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没事的,娘很快就回来。”
走出院子时,天已经亮了些,村口聚集了不少村民,围在老张头和几名衙役之间。几个衙役穿着统一的皂色短打,腰间挂着木棍,神情冷漠。
领头的那个年纪不大,下巴上留着几根稀疏的胡须,见我过来,冷哼一声,扬了扬手中的文书:“云氏,你涉嫌私占官道、违建农社,现奉县令之命,传你前往县衙问话。”
人群里传来低声议论,有人皱眉,有人窃语,还有人低头不语。
我上前一步,语气平稳:“请问,这份文书可有盖印?能否让我看过?”
那衙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冷静,但仍硬着头皮把文书递了过来。
我接过一看,果然盖着县衙的红印,内容写得模棱两可,几乎可以套用在任何新设立的组织上。而所谓的“私占官道”,更是无稽之谈——协社根本没动过官道分毫。
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背后,定是赵财的手笔。
我抬头看向那衙役:“我随你们去县衙,但我也有要求。”
“什么要求?”那人皱眉。
“我要带上协社的章程副本,以及所有与土地相关的契约文书,以便澄清事实。”
那衙役迟疑了一下,最终点头:“行,快点。”
我转身对林婶道:“你去帮我拿一下书案上的那些资料,再告诉顾柏舟一声,让他继续盯着东边地块。”
林婶重重点头,快步离去。
老张头也站了出来:“悦娘若真清白,咱们都信她。你们要是乱来,我们全村都不会答应。”
衙役们脸色变了变,但也没敢多说什么。
不多时,林婶拿来了一叠整理好的纸张,我接过后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
临走前,我回头看了一眼家门,阳光照在屋檐下的晾衣绳上,风吹着麻布衣轻轻摇晃,像是某种无声的告别。
我知道,这一趟县衙,不会轻松。
但我也清楚,若是现在退缩,协社便会土崩瓦解,之前的努力也会付诸东流。
我挺直脊背,迈步向前。
到了县衙,气氛比我想的还要压抑。
大堂上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县丞,面色阴沉,手中拿着一份状纸,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眼神里透着几分不屑。
“云氏。”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意味,“你可知罪?”
我站得笔直,语气坚定:“草民不知所犯何罪,请大人明示。”
那县丞冷笑一声,将状纸往桌上一拍:“有人举报你私自设立农社,未经报备,擅自更改土地用途,并勾结外乡商人,意图谋取不当利益。更有甚者,你还强占官道,影响村民通行。”
我听罢,知道这些罪名皆是赵财所捏造。
“大人,”我缓缓开口,“协社自成立以来,皆以自愿为原则,所有成员皆为本村村民,从未强拉一人。至于所谓‘强占官道’,更是无稽之谈。草民愿提供所有契约文书,供大人查验。”
说完,我将带来的资料一一呈上。
县丞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模样:“即便如此,你未向官府报备便自行组织农社,已是违法之举。”
“大人,”我拱手道,“草民并非有意隐瞒,而是此前并不知此类事务需报备。若大人愿意指点,草民愿立刻补交申请,完善手续。”
我这话一出,县丞神色微动,似乎在权衡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匆匆走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县丞听完,脸色更沉,挥了挥手:“今日先到这里,云氏暂且带回牢房候审。”
我一怔,随即明白,这是要拖时间。
衙役上来押我,我却没有挣扎,只是淡淡道:“大人,草民只希望此事能公道处理,莫让小人得逞。”
县丞没有回应,只是挥袖起身,转身离去。
我被带出大堂,穿过一条幽暗的回廊,进了牢房。
牢门“哐当”一声关上,我靠在冰冷的石墙上,闭了闭眼。
外面的世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我知道,事情才刚刚开始。
回到牢房角落,我缓缓坐下,指尖摩挲着怀中那份地契复印件。
那上面的墨迹痕迹,隐约可见,像是被人用湿布擦过,却又留下了痕迹。
我必须找到识字的人,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现在,只能等待。
牢房外,风呼啸而过,吹得铁链叮当作响。
我靠在墙边,听着那声音,心绪渐渐沉静下来。
这一夜,注定难眠。
但我知道,只要我还活着,协社就不会倒。
只要我还能站起来,就一定会反击。
而现在,我需要做的,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