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这天,阳光正好。
池越牵着秦晔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护士给秦爷爷拆最后一根留置针。
秦晔今天特意换上了新买的浅蓝色衬衫和棕色背带裤,怀里紧紧抱着一束向日葵。
那是他坚持要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的。
“爷爷,疼不疼?”秦晔踮着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护士的动作。
秦爷爷笑着摇头,苍老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疼。”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秦父秦母拎着果篮走过来,秦母的高跟鞋在地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他们的表情比上次见面柔和了许多,但眼神飘忽,始终不愿和池越对视。
“爸,车在楼下等着了。”秦父接过护士递来的出院小结,声音有些干涩。
秦晔下意识往池越身后躲了躲,手指悄悄攥住了他的衣角。
池越安抚地捏了捏他的肩膀,主动开口:“午饭已经准备好了,一起回去吃个饭吧。”
秦母涂着口红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拒绝,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
新家的餐桌上摆满了菜。
池越特意做了秦爷爷爱吃的清蒸鲈鱼,秦晔则贡献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参与制作的凉拌黄瓜。
——切得歪歪扭扭,但拌得很认真。
“小晔都会做菜了?”秦爷爷夹了一筷子黄瓜,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秦晔耳尖发红,小声辩解:“是叔叔教的......”
他的目光偷偷瞄向对面的秦父秦母,又迅速收回来。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凝滞。
秦母机械地咀嚼着米饭,精心修饰的指甲在碗沿上轻轻敲击;秦父则一直盯着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厂里最近......”池越刚起个话头,秦父就猛地站起来。
“对了,下午还有个客户要见。”他掏出车钥匙,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刺耳,“爸,您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来看您。”
秦母也跟着起身,从名牌包里掏出一个红包塞给秦晔:“去买点喜欢的。”
她身上的香水味太浓,熏得秦晔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池越送他们到门口。
电梯门即将关闭的刹那,秦父突然伸手挡住:“那个......欧洲的订单,谢谢。”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听不清。
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秦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憋了很久似的。
他跑回餐厅,像只欢快的小鹿蹦到秦爷爷身边:“爷爷,我带你去看我的房间!”
池越看着祖孙俩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收拾着碗筷,听见房间传来秦晔兴奋的讲解声:“这是星空灯,这是叔叔给我买的书桌......”
池越勾了勾唇角,此刻的冷清,反而比刚才虚假的热闹温暖得多。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池越坐在沙发上,把秦晔圈在怀里,手里拿着一本识字卡。
男孩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发丝柔软地蹭着他的下巴。
“这个字念什么?”池越指着卡片上的\"家\"字。
秦晔歪着头想了想:“家!”
他的声音清脆得像风铃,“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
池越心头一软,揉了揉他的头发:“宝贝真聪明。”
他合上识字卡,轻声问道:“小晔想不想去上幼儿园?”
秦晔立刻转过身,眼睛亮晶晶的:“想!”
但随即又犹豫地低下头,“可是......”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秦爷爷拄着拐杖慢慢走出来:“在讨论上学的事?”
阳光在他银白的发丝上跳跃,衬得他的笑容格外慈祥。
“爷爷!”秦晔从池越腿上滑下来,跑去搀扶老人,“叔叔说要送我去幼儿园。”
池越起身整理茶几,铺开五份幼儿园的资料。
这些是大雪帮忙精心筛选过的,每所幼儿园的师资、管理都经过严格考察,教室里还安装了可实时查看的监控系统。
“这家有外教。”池越指着最上面那本彩色宣传册,光滑的纸页在阳光下反着光,“但户外活动场地比较小。”
秦晔坐在沙发边缘,小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他的目光在那些印满彩色滑梯和玩具的页面间流连,最后却落在一张朴素的黑白简介上:“这个。”
他小声说,指尖轻轻点着那所社区幼儿园的照片。
池越拿起那份资料。
没有华丽的宣传语,只有简单的几行介绍和每周公示的午餐菜单。
“为什么选这个?”池越柔声问。
秦晔的手指绞在一起,把衣角揉出了褶皱:“......近。”
他偷偷抬眼,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可以自己走回家。”
池越胸口发闷。
这孩子是在担心没人接他。
他伸手把男孩抱到腿上,摸了摸他蓬松柔软的发顶:“不行。”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必须选你喜欢的,适合你的,距离不是问题。”
最终他们选择了一所有小菜园的双语幼儿园,孩子们可以认领一株番茄苗,自己照顾它们长大。
新书包放在玄关的矮凳上,深蓝色的布料上印着银色的宇宙飞船。
秦晔每天都要去摸一摸,却始终不肯背起来试试:“会弄脏的。”
他说这话时,小手珍惜地抚过书包的每一个角落。
某个下午,池越在卧室处理邮件时,听到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悄悄探头,看见秦晔跪在地毯上,正把铅笔和橡皮反复装进文具盒又倒出来,小脸上写满认真。
书包拉链开合的声音清脆地回荡在安静的客厅里。
“过来。”池越招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透明文件袋,“拿去放书包里。”
秦晔好奇地翻开,发现里面已经整齐地放好了各种资料:
出生证明、户口本,疫苗本;入园体检报告;家长档案上,监护人一栏填的是池越和秦爷爷的名字。
男孩突然扑进池越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压得他胸口一重。
池越感觉到胸前的衬衫渐渐被温热的液体浸湿。
“怎么了?”他轻声问,手指温柔地穿过男孩柔软的发丝。
秦晔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书包太重了。”
池越笑了,低头在他发顶落下一个轻吻:“从明天开始,我们每天去楼下锻炼身体。”
他的声音里满是宠溺,“等到开学的时候,就不会觉得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