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这三天,叶府大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做足了闭门思过的姿态。
而汴京城的水面之下,暗流早已汹涌到了极致。
一张无形大网,在叶归尘、乔峰和赵煦三人的联手下,悄然张开。
皇宫大殿。
卯时刚过,文武百官便已齐聚。
今日的朝堂,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武将队列中,叶归尘一身崭新的官服,身姿笔挺,神情平静,仿佛前几日的“愤青”姿态只是幻觉。
辽使乔峰依旧立于殿中,渊渟岳峙,不怒自威。
而以蔡京为首的主和派官员们,则个个面带得色,彼此交换着眼神。
在他们看来,叶归尘这个最大的障碍已经被官家申斥,闭门思过。
议和之事,大局已定。
龙椅之上,赵煦的脸上带着疲态,眉宇间锁着一抹化不开的烦忧。
一切,都按照剧本在上演。
“议和之事,诸位爱卿议得如何了?”
赵煦有气无力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启禀官家!”
蔡京的党羽立刻出列,抢先说道:“辽使远道而来,诚意十足。为免两国百姓再遭兵祸,当速速签订和议,以安天下!”
“臣附议!”
“臣等附议!”
主和派的声音,一时间占据了整个朝堂。
然而,就在此时,兵部尚书章惇,也就是章楶的堂兄,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将,颤颤巍巍地走出队列,对着龙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官家,万万不可啊!”
老尚书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我大宋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方有今日之胜局!西夏已是强弩之末,旦夕可平!”
“若此时议和,无异于自断臂膀,前功尽弃!此举寒了天下将士之心,更会令我大宋沦为天下笑柄啊!”
“请官家收回成命!臣,愿为先锋,死于兴庆府城下!”
老将叩首,声泪俱下。
几名主战派的武将亦是双目通红,纷纷出列跪倒。
“请官家收回成命!”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种悲壮的死寂。
龙椅上的赵煦,看着下方跪倒的老臣,脸上的疲态似乎更重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
“众爱卿,平身吧。”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与迟疑。
“章尚书所言,朕……又何尝不知。”
这话一出,满朝皆惊!
主和派的官员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而跪在地上的章惇等人,则猛地抬头。
官家的态度……松动了!
蔡京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眯起双眼,看着龙椅上那个神情纠结的年轻皇帝。
不行!
决不能让局势逆转!
自己谋划了这么久,眼看就要将所有武将踩在脚下,架空兵权,岂能功亏一篑!
必须下一剂猛药!
想到这里,蔡京不再隐藏,他亲自从文官之首的位置走了出来。
“官家啊……”
他一开口,便是老泪纵横,声音哽咽。
“老臣侍奉三朝,见多了边关烽火,见多了白骨露于野。”
“战争,苦的从来不是我们这些身居庙堂之人,苦的是那些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百姓啊!”
“每一场胜利的背后,是多少家庭的支离破碎?是多少母亲的彻夜哭泣?”
“如今辽国愿出面调停,为我大宋换来宝贵的休养生息之机,此乃天赐良机!”
“为了一将之功,而置万民于水火,此非仁君所为啊,官家!”
蔡京声泪俱下,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不少心软的文官,都听得眼圈泛红,纷纷点头。
是啊,蔡太师所言极是,战争太苦了。
就连赵煦,都不得不佩服这老家伙的演技。
若非事先知道他的底细,恐怕自己都要被他这番“为国为民”的表演给打动了。
蔡京见场面被自己镇住,心中稍定,正欲继续他那悲天悯人的演讲。
一个带着三分讥诮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大殿。
“说得好。”
叶归尘缓步出列,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
“蔡太师好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您是活菩萨降世,准备割肉喂鹰呢。”
满朝文武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蔡京的演讲被打断,脸上的悲恸表情瞬间凝固,转为一丝恼怒。
“叶归尘!此乃朝堂议事,岂容你这武夫在此阴阳怪气!”
“我没有阴阳怪气啊。”
叶归尘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你说的话,抛开内容来说,我非常赞同。”
“但你要这么说的话,这话可就不能这么说了。”
蔡京被他这两句颠三倒四的废话给噎得一滞,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过去。
不等他反应,叶归尘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寒。
“皓首匹夫!苍髯老贼!”
一声断喝,如晴天霹雳,炸得所有人耳朵嗡嗡作响。
整个大庆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懵了。
这是……在骂当朝太师?
疯了!
叶归尘彻底疯了!
蔡京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一生玩弄权术,俯视众生,何曾受过这等指着鼻子的当面辱骂!
“你……你……”他指着叶归尘,气得浑身发抖。
叶归尘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开启了机关枪般的“嘴强王者”模式。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论百姓?”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
“我大宋的庙堂之木,快要被你这等蛀虫啃食干净了!”
“我大宋的黎民之血,快要被你这等水蛭吸干了!”
“你谈战争之苦?你见过西夏铁骑踏破村庄,妇孺被屠戮的惨状吗?”
“你没有!”
“你见过我大宋将士为了保家卫国,身中数十刀依旧挺立不倒的英姿吗?”
“你也没有!”
“你只知道在你的太师府里,品着香茗,赏着歌舞,动动嘴皮子,就将前方将士的赫赫战功,当成你与西夏人谈判的筹码!”
“我呸!”
叶归尘指着蔡京的鼻子,火力全开。
“你说你为国为民?好一个为国为民!”
“你克扣军饷,中饱私囊,是不是为国为民?”
“你卖官鬻爵,培植党羽,是不是为国为民?”
“你暗通辽国,出卖军情,引辽人干涉我大宋内政,是不是为国为民?”
“你谈的根本不是和平,是你用来架空武将,独揽大权的工具!”
“你保的根本不是百姓,是你蔡氏一族能继续吸食大宋骨髓的富贵!”
“我看太师您这素质是彻底放下了,人生过得倒是很快乐啊!”
“噗——”
蔡京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气血直冲天灵盖。
他被骂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叶归尘说的很多事,根本没有证据!
可他偏偏说得言之凿凿,理直气壮,仿佛亲眼所见!
这完全是不讲武德的泼脏水!
可偏偏,这些脏水,大部分都是事实!
这番话,把蔡京内心的阴暗龌龊,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诛心!
这是最恶毒的文人诛心!
满朝文武,包括龙椅上的赵煦,全都石化了。
他们看着那个慷慨激昂,口若悬河的叶归尘,再看看那个面色由红转紫,由紫转白的蔡京,大脑一片空白。
还能……这么骂人?
叶归尘看着摇摇欲坠的蔡京,踏前一步,发出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鄙夷。
“似你这等无君无父、祸国殃民、寡廉鲜耻之贼!”
“竟有何面目立于这大庆殿之上,谈论天下苍生!”
“我叶归尘征战沙场,见过无耻的敌人,见过卑鄙的懦夫!”
“但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嗬……嗬……”
蔡京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他指着叶归尘,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眼前,是叶归尘那张充满嘲讽的脸。
耳边,是那句“厚颜无耻之人”。
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捏爆。
最终,蔡京伸出的手指无力地垂下,两眼猛地一翻。
在满朝文武惊骇的注视下。
这位权倾朝野的当朝太师,就这么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
朝堂,大乱!
“太师!”
“快!快传太医!”
蔡京的党羽们如梦初醒,乱作一团地扑了上去。
龙椅之上,赵煦的嘴角疯狂上扬,又被他死死压住。
他强忍着心中的狂笑,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一声“巨响”。
“放肆!”
他“勃然大怒”地指着叶归尘。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退朝!退朝!”
“来人!将蔡太师‘好生’送回府中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