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简直不可理喻,我就没见过谁像你这么狠心。”岑锦腾冷声说道。
岑姒不以为然,跟更是油盐不进。
“大哥,别吵了,我们惦记娘就好了,别为难妹妹。”
岑锦腾冷哼了一声。
岑姒想笑,她惦记娘?
半点没瞧出来。
母亲去庄子也有些时日了,她没哭没闹,没嚷嚷着去看,光想着怎么对付自己了。
就这样,还敢说惦记,不亏心吗?
不过,岑姒懒得去点醒那些装糊涂的人,大岑姒说的,她早就看明白了,即便母亲去庄子上,是她咎由自取,可是这些人,依旧觉得是自己害的。
所以,跟他们解释,只是浪费唇舌。
岑锦誉和岑锦腾坐在了另一辆马车里,不然肯定也要指责岑姒的。
岑锦澜之所以坐在这里,就是怕岑姒会欺负岑欢颜。
岑姒还没睡醒,才没那个闲工夫呢,于是她靠在韩嬷嬷的肩膀上,又眯了一会儿。
她也不挑,马车晃晃悠悠,她睡的反倒是香。
突然,岑姒感觉到马车一顿,这才睁开迷蒙的睡眼,“到了吗?”
韩嬷嬷点点头,此时马车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岑锦誉和岑欢颜都已经下去了。
“二小姐,到了,咱们也快进去吧。”
岑姒点点头,此时天已经大亮,阳光有些刺眼。
庄子的土院坝被晨光晒得发白,墙角堆着半干的药渣,散发出苦涩的气味,岑姒因为之前倒卖药材的事儿,对药材也有些了解,一闻便知道了药里有不不可告人的秘密。
跟大岑姒说的一样,母亲的死,没那么简单,很可能是父亲为了掩盖那个秘密,也可能是泄愤。
几个仆妇缩着脖子站在廊下,见了岑家兄妹,忙不迭地低头,眼神里却藏着几分窥探。
岑欢颜刚迈过门槛就被院子里的药味呛得咳嗽,扑在岑锦誉怀里抽噎:“二哥,娘她……”
岑锦誉皱眉拍着她的背,语气透着无奈。“进去吧。”
韩嬷嬷抬手为岑姒挡了挡刺眼的阳光,让她看清了院子里的景象。
东厢房的窗纸破了个洞,糊着的麻纸被风吹得哗哗响;廊下的水缸结着层绿苔,显然许久没好好打理。
“二小姐,进去吧。”韩嬷嬷低声劝道,指尖悄悄攥紧了她的手,怕她终究看不破亲情而伤心,更怕她又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等一等吧。”岑姒道,想必那几个更是有话要说。
她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父亲,面色凝重,却没有半分伤心,只有早起没睡好的烦躁。
这样的人,她自然也不觉得他的爱有多么的牢固。
岑毅也看了过来,“怎么没跟他们一起进去?”
岑姒如实说道:“我想娘应该想跟他们说说话。”
岑毅叹了口气,“那待会儿你再进去。”
岑姒没有拒绝,如果待会儿母亲还有气的话,她见见也无妨。
岑姒靠在门框上,听着东厢房里传来的动静。岑欢颜的哭声断断续续,夹杂着岑锦腾压低的劝慰:“娘,您再撑撑,儿子这就求爹请太医……”
岑锦誉的声音则更沉些,像是在问些什么,模糊不清。
韩嬷嬷在旁小声道:“姑娘,夫人怕是……撑不住了。”
岑姒没应声,肯定活不了的。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岑锦誉先走了出来,眼圈泛红,见了岑姒,欲言又止,最终只叹了句:“进去吧,娘……有话想跟你说。”
岑姒挑了挑眉,跟着他往里走。
岑夫人躺在榻上,胸口微弱起伏,眼睛半睁着,浑浊的目光落在门口,见是岑姒,忽然动了动手指。
岑锦腾赶紧让开,却不忘剜了岑姒一眼,像是在说“别又惹娘生气”。
岑姒走到榻前,没像其他人那样俯身,只站在一步外,淡淡看着。
岂料,岑夫人却挥了挥手,示意其余人出去。
“娘……”岑欢颜不想就这么出去。
“出……去!”岑夫人说完便大口地喘息着。
“走吧!”岑锦腾看了眼弟妹,然后目光落在了韩嬷嬷的身上。
岑姒也示意韩嬷嬷离开吧。
屋内,就只剩下了母女二人。
岑姒就那么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即将死去的女人。
岑夫人喘了半天才缓过气,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岑姒,像是要把这张脸刻进骨子里。
她枯瘦的手在被褥上摸索,指尖划过岑姒的裙角,带着冰凉的触感。
“你……恨我吗?”她的声音碎成了渣,每一个字都裹着痛苦。
岑姒没答,却反问道:“您是想说后悔了吗?”
“姒姒……”
“您千万别说后悔,因为即便那样,我也不会选择原谅地。”岑姒冷冷地道:“我什么都知道。”
岑夫人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像是被这句话烫到,嘴唇哆嗦着:“你……什么都知道?”
“知道您为了让岑欢颜进侯府,故意弄丢我,更知道岑欢颜是您的女儿,不只我知道,爹他也知道。”
“他果然是知道了。”岑夫人苦笑了一声,“姒姒,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欢颜是你的姐姐,你不能伤害她啊,她跟你一样,都是娘生的。”
“我连娘都没有,哪里来的姐姐。”岑姒冷冷地说道:“您为了她伤害过我那么多次,她得到了好处,那么她也不是无辜的,何况,我就算什么都不做,爹爹呢?”
岑姒知道如果不说,她能够走得安详些?
可凭什么呢?
她们那么伤害自己之后,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当个好人。
她不要。
“姒姒,娘错了,娘知道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姐姐她什么都不知道。”
岑姒还是有些诧异的,母亲到死也没有告诉岑欢颜的身世,是不想让她活得低人一等吗?
到死都在为她考虑,真是好让人羡慕的母爱呢。
“你是错了,可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何况,你现在的道歉也是为了岑欢颜。”
岑姒再一次戳中了岑夫人的心事,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自己瞧不上的女儿,下一刻的呼吸猛地一滞,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点光亮,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中。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身体的沉重拽回榻上,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吼:“我真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