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岑毅还是来了吴雨桐的房间,倒不为别的。
他之前觉得情趣和端庄是不能存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所以他找夫人和纳妾完全是不同的两种人。
但是自打见了吴雨桐后,他才知道,这两种东西不是不能够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而且那个人还很美。
“累了吧?”岑毅对着吴雨桐招了招手。
吴雨桐正在灯下理着账本,闻言抬眸,鬓边的碎发垂下来,遮住半只眼,倒比白日里少了几分周旋的锐利,多了些柔和。她放下笔,起身时裙摆扫过凳脚,发出轻响。
“还好,”她走到岑毅面前,接过他脱下的外袍,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腕,“倒是侯爷,今日累了一天,心里还难过,您早些休息吧,等妾把今日的账整理出来,日后谁家有事,也好知道怎么还礼。”
岑毅看着她指尖在账册上划过的弧度,他伸手按住她翻页的手,掌心温热,恰好覆住她指腹的薄茧:“账册明日再理,夜里费眼。”
吴雨桐指尖微僵,抬眸看他,只轻声道:“今日的礼单最乱,各家送来的东西有轻有重,记不清了,往后回礼错了分寸,反倒落人话柄。”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在理。
“你倒是比我细心。”他松开手,指尖却似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从前母亲总说,家里的事该交给稳妥人打理,我那时还不懂,如今才算明白了。”
吴雨桐低下头,继续在账册上批注,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侯爷过誉了,不过是分内事。”
她鬓边的碎发垂下来,扫过脸颊,带着点不经意的柔态,倒比刻意摆出的端庄更动人。
“白氏一死,这府里的事儿就都要交给你了,还是要当心身子,早些有个孩子才是。”
吴雨桐笑着点头,虽然觉得今天说这些有些不合适,但白氏那样的人又有几个人为她真的伤心呢?
“侯爷,还是再等等吧。”
“为何?”岑毅不解地问道。
“妾身最近不是在吃药呢吗?这个时候有孕……”
岑毅立刻会意,想到了自己,自己的身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恢复。
该死的白氏,本来还不至于让她这么早死。
她居然把恶毒的手段使在自己身上,那就留他不得了。
“对了,白氏之前就跟我说了,欢颜那孩子最是依赖她,这回她一走,怕那孩子伤心过度,睹物思人,还是送到庄子上去吧。”
吴雨桐微微一怔,她自然是不知道岑欢颜和白氏真正的关系的。
但是她也能够看得出来,岑毅并不喜欢岑欢颜。
只当是恨屋及乌。
“侯爷的意思是……让我去安排大小姐的事儿?”
岑毅点点头,“这是她母亲的意思,与你无关,你只是去安排一下。”
“知道了,等大夫人出殡后,我就去安排。”
吴雨桐始终没提下药之人的事儿,她相信,岑毅自己也不会饶了那动手脚的人的。
不过她也明白,岑毅把这个差使交给自己,那就是不想伤了他们父子的情分,恶人嘛,要自己来做。
岑夫人出殡后的第三日,吴雨桐叫了岑欢颜来自己的院子。
岑欢颜穿着身月白孝衣,眼睛红肿,任谁见了都会心疼。
“二夫人。”她声音哽咽,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傲气。
“大小姐不必多礼,这次来呢,是想跟您说件事。”
岑欢颜有些紧张地看着她,毕竟她跟这位二夫人昔日没什么来往,断不会有什么事情要说的。
“侯爷说,大夫人生前留下话了,知道大小姐跟她母女情深,怕您睹物思人,便让您去庄子上住一段日子。”
至于住多久,那就不知道了。
岑欢颜整个人僵在原地,“您的意思是……让我离开候府……”
吴雨桐端起茶盏,指尖拂过温热的杯壁,袅袅茶雾模糊了她眼底的神色:“不是离开,是去静养。庄子上有山有水,比府里清净,正好让你缓缓神。大夫人在天有灵,也盼着你好好的。”
她语气平淡,却字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岑欢颜攥紧了袖中的帕子,母亲最疼她,怎么会临死前让她去庄子上受苦?
定是眼前这个女人搞的鬼!
“二夫人,”岑欢颜扑通一声跪下,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我真的不能走!母亲的牌位还在府里,我要每日给她上香,要守着她……”
她哭得浑身发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活脱脱一副被欺负的模样。
若是换了旁人,或许早就心软了,可吴雨桐只是淡淡看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大小姐快起来,”吴雨桐示意丫鬟扶她,“地上凉,仔细伤了膝盖。你要给大夫人上香,我让人把牌位的画像拓一份给你带去,日日对着画像磕拜,与在府里有何不同?”
这话堵得岑欢颜哑口无言。她原想撒泼耍赖,让下人们看吴雨桐的笑话,没料到对方根本不接招,反倒把孝道的帽子扣得更紧了。
“再说了,”吴雨桐放下茶盏,声音清浅,“侯爷说了,这是大夫人的遗愿。你若不去,岂不是违逆了母亲的心意?”
岑欢颜的婆子心疼自家主子,“二夫人,大夫人刚走,您就对我家小姐动手,未免心肠太过歹毒了吧?侯爷知道吗?少爷们知道吗?”
吴雨桐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撇着浮沫,“主子说话,哪有奴才插嘴的份?”
那婆子被她这声冷斥吓得一哆嗦,却仗着岑欢颜在场,梗着脖子道:“二夫人也不能仗势欺人!”
“啪!”
吴雨桐没动,旁边的管事妈妈已扬手给了婆子一记耳光,打得她嘴角淌出血来。
“放肆!”管事妈妈厉声喝道,“二夫人如今掌家,便是府里的女主子,轮得到你个刁奴置喙?大小姐又如何?我们夫人可是她的长辈,何况,这是侯爷的意思。”
“不,我……我要去找哥哥们。”岑欢颜知道,如今能让她留下来的,就只有哥哥们了。
一院之隔的岑姒听后,嗤笑了一声,之前有事儿没事儿就嚷嚷着说要离开候府。
真到了让她离开的时候,怎么又赖着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