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心殿的血腥味还没散干净。
几个手脚麻利的杂役弟子正在用清水冲洗地板,水流混着暗红色的血迹,顺着台阶流下去,渗进了泥土里。
叶归尘坐在那张有些凉意的宗主宝座上。
他手里捏着一只做工精致的狼毫笔,笔尖饱蘸了浓墨。
在他面前的桌案上,铺着一张不知从哪只妖兽身上扒下来的皮。
皮质细腻,白得晃眼。
柳媚站在他身侧,手里端着一方砚台。
她低头看着那个正在落笔的男人,眼神里有些担忧。
“夫君,真的要这么做?”
柳媚的声音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天机阁在东洲虽然不如中州本家那么强势,但毕竟代表着上界的脸面。”
“我们刚刚平定宗内乱局,根基不稳。”
“这时候招惹他们,是不是太急了?”
叶归尘的手腕很稳。
笔锋在兽皮上游走,留下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他没有抬头。
“急吗?”
“我不觉得。”
叶归尘写完最后一笔,随手将狼毫笔扔进洗笔筒里。
墨汁溅起,染黑了清水。
“那帮人把我当猪养了这么多年,我现在只是去跟主人家打个招呼,问候一声。”
“这就叫礼数。”
他拿起那张兽皮,轻轻吹干上面的墨迹。
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三日后,叶某亲临青州,借贵阁人头一用。】
落款处,没有任何花哨的头衔。
只有一个名字:叶归尘。
字迹狂草,透着一股子要把天捅个窟窿的杀气。
“找个腿脚快的。”
叶归尘把兽皮递给柳媚。
“送去青州城,天机阁分部。”
“告诉他们,最好把那几把老骨头都洗干净了。”
“我这人不喜欢吃带泥的。”
柳媚接过兽皮,手指触碰到那上面残留的杀意,指尖忍不住颤了一下。
她没再劝。
既然上了这条船,那就只能跟着这疯子一路走到黑。
“是,宗主。”
柳媚微微欠身,转身离去。
大殿里重新安静下来。
叶归尘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
他在算计。
天机阁不可怕。
可怕的是站在天机阁背后的那个庞然大物。
但他不得不动。
那张【归墟星图】上的气息告诉他,时间不多了。
如果不能尽快拿到天机阁手里的另一半钥匙,那个被遗弃的“垃圾场”,可能就要彻底关闭。
到时候。
他在天龙界的那些故人,就真的再也找不回流落在外的神魂了。
“逍遥子……”
叶归尘突然念叨了一个名字。
记忆融合后,他发现自己所学的《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哪怕是在这修仙界,似乎也有些格格不入。
那不像是低武世界的产物。
更像是某种高深道法的残篇。
“你到底是谁?”
叶归尘睁开眼,看着大殿外翻滚的云海。
眼神幽深。
……
消息传得比飞剑还快。
不到半日。
合欢宗新任宗主叶归尘,向天机阁下战书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东洲。
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修士,第一反应都是不信。
合欢宗?
那个靠采补和媚术混日子的二流魔门?
叶归尘?
那个只会躲在女人裙子底下的圣子?
开什么玩笑。
天机阁那是能推演天道,连三大圣地都要给几分薄面的存在。
挑衅他们,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然而。
当那张兽皮战书真正挂在青州城天机阁的大门口时。
所有人都闭嘴了。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蕴含着足以刺痛元婴修士神识的恐怖剑意。
不少想看热闹的低阶修士,只是远远看了一眼那个“杀”字,就觉得双眼刺痛,流下血泪。
“疯了。”
“这个世界真的疯了。”
太一剑宗。
剑无尘蹲在自家山门口,手里拿着那把还没修好的破剑,听着弟子的汇报。
他吐掉嘴里衔着的狗尾巴草。
“我就知道。”
剑无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家伙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主。”
“连混沌血肉都敢吃的狠人,去拆个天机阁算什么?”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走。”
旁边的小弟子一愣。
“师兄,去哪?”
“青州城。”
剑无尘把破剑往背上一背,眼神亮得吓人。
“去看戏。”
“这种千年难遇的大场面,要是错过了,老子得后悔一辈子。”
同一时间。
万宝楼。
姬无夜正坐在顶层的露台上,手里把玩着两颗温润的玉核桃。
听到手下汇报的消息。
他手里的动作停住了。
咔嚓。
一颗玉核桃被捏出了裂纹。
“好小子。”
姬无夜笑出了声。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甚至有些癫狂。
“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啊。”
“不过……”
姬无夜站起身,走到栏杆边,眺望着合欢宗的方向。
“我喜欢。”
“既然要把水搅浑,那就搅得更浑一点。”
“传令下去。”
姬无夜的眼神变得阴冷。
“万宝楼在青州城的所有暗桩,全部启用。”
“必要的时候。”
“帮他一把。”
他要看看。
这把刚磨好的刀,能不能真的把那张遮天的网,划开一道口子。
……
东洲边境。
这里是一片荒芜的戈壁滩。
常年风沙肆虐,灵气稀薄,连妖兽都不愿意来这地方筑巢。
平时别说修士,连凡人的商队都少见。
但今天。
这片死寂的戈壁滩上,却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没有御剑,也没有乘坐飞舟。
七个人。
穿着统一的青灰色道袍,背上背着巨大的卷轴。
他们走路的姿势很奇怪。
脚不沾地,像是踩在风尖上滑行。
速度快得惊人。
领头的是个面容清癯的老者,山羊胡,眯眯眼。
手里托着一个古怪的罗盘。
罗盘上没有指针。
只有一团混沌的气流,正在疯狂旋转,最后凝聚成一只透明的小箭,死死指着东南方向。
“停。”
老者突然抬手。
身后六人瞬间定格,动作整齐划一,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傀儡。
老者低头,看着手里的罗盘。
那团气流变得越来越躁动,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嗡鸣声。
“找到了。”
老者抬起头,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里,此刻爆射出一团精光。
“就在那个方向。”
“大概两千里。”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逍遥子那个叛徒留下的孽种。”
身后一个年轻道人皱了皱眉。
“师叔,那逍遥子都飞升多少年了。”
“他的传承要是还在下界,早就被各大圣地瓜分了,轮得到我们?”
“你不懂。”
老者冷哼一声,语气森然。
“逍遥子当年从我不老长春谷盗走的,不仅仅是《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
“还有那口能化万物为己用的‘五行神鼎’。”
“那才是真正的成道之基。”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五百年前,宗门推演天机,算出逍遥一脉应在下界。”
“如今这罗盘有了反应,说明有人动用了《北冥神功》。”
“那是吞噬天地的魔功。”
“一旦现世,必有异象。”
老者收起罗盘,看着东南方向。
那里正是合欢宗的位置。
“不管那人是谁。”
“也不管他是哪个宗门的老祖。”
“既然练了《北冥神功》,那就是我万法宗的死敌。”
“走。”
老者大袖一挥。
整个人化作一道青烟,瞬间消失在原地。
“拿回神鼎。”
“抽干他的血。”
“祭奠我宗列祖列宗。”
风沙卷过。
戈壁滩上再次恢复了死寂。
就像从未来过人一样。
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让人心悸的寒意,久久不散。
……
媚心殿内,烛火通明。
叶归尘没有修炼。
他坐在桌案前,手里把玩着一块只有巴掌大小的黑色木牌。
木牌很旧,边缘都被磨得光滑油亮。
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隐约像是一只展翅的大鹏。
这是他在整理合欢老祖遗物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翻出来的。
当时这块木牌被压在一堆女子的肚兜下面,显然老祖根本没把它当回事。
但叶归尘拿到手的那一刻。
体内的北冥真气,竟然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
“奇怪。”
叶归尘皱起眉头。
他在天龙界的时候,从无量山洞底得到了段誉留下的北冥神功卷轴。
那上面只有心法,没有任何关于这块木牌的记载。
可是这上面的气息,确实和北冥真气同出一源。
甚至。
比他现在的真气还要古老,还要纯粹。
“难道逍遥派在修仙界,也有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