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骁的指尖还残留着翡翠碎片的冰凉触感。
幽绿的磷火从蛇骨缝隙中渗出,如同被惊动的萤群,在半空中忽明忽暗地游弋。陆子铭举着火折子凑近,火光映出他镜片后紧绷的瞳孔:“这磷火里掺了人骨粉,至少积攒了百年。”他的声音在甬道里荡出回音,仿佛敲击着某种无形的鼓面。
陈青梧的剑尖抵住地面,剑身微微震颤——这是她感知危险的惯用姿势。潮湿的空气中浮着一层淡青色雾气,蛇骨堆叠成的甬道向黑暗深处延伸,两侧骸骨的关节处隐约泛着金属冷光。“这些骨头被动过手脚,”她压低声音,“关节全是机关枢纽。”
话音未落,张骁突然抬脚踹向最近的蛇骨。青铜剑鞘擦着陈青梧的耳畔掠过,“当”的一声击飞一支射向陆子铭后心的骨刺。那骨刺钉入岩壁,尾端竟绑着半腐的兽筋,绷紧时如弓弦嗡鸣。“贴墙!”张骁低吼,三人后背瞬间紧贴上湿滑的石壁。
磷火在此时聚成一枚箭头,指向甬道左侧。
“跟着光走!”陆子铭将火折子咬在嘴里,双手飞快翻动笔记本,“《淮南子》载‘磷火为魂引’,这些亡魂在给我们指生路!”
陈青梧却盯着磷火边缘飘散的一缕黑烟:“指生路,还是引死路?”她剑锋倏地挑起,削断一根垂落的藤蔓。藤蔓断口喷出腥臭黏液,落地竟腐蚀出蜂窝状的坑洞。张骁眯起眼,突然伸手攥住她手腕:“信它一次。”他掌心粗糙的茧子磨过她皮肤,热度透过作战服传来,“我打头阵。”
三人贴着左侧石壁挪动,磷火在前方三米处漂浮引路。张骁的青铜剑始终横在胸前,剑脊上映出周遭骸骨扭曲的倒影。每隔五步,他便用剑鞘轻敲地面——第三下时,右侧岩壁骤然弹出一排骨钉,钉尖泛着诡异的靛蓝色。“淬毒了。”陆子铭的喉结动了动,“澳洲土着居然懂中原机关术……”
“不是土着。”陈青梧的剑突然指向某具蛇骨颅腔。那里嵌着一枚生锈的铜钱,边缘刻着模糊的“开元通宝”。“唐代的东西,”她指尖拂过钱币,“当年下南洋的方士,怕是给土着当了军师。”
磷火忽然剧烈晃动。
张骁猛地刹住脚步——前方三米处的蛇骨地板整个塌陷,露出下方泛着酸雾的深坑。陈青梧的剑风扫过坑沿,削落的碎石坠入酸液,顷刻化作青烟。“绕右边。”张骁话音未落,左侧岩壁轰然凸出无数骨刺。陆子铭的后背包被划开一道裂口,古籍残页雪片般飞散。
“老陆!”张骁旋身拽住他胳膊,青铜剑顺势插入岩缝。剑身与岩石摩擦迸出火星,照亮坑底堆积的森森白骨——有现代登山靴,也有腐朽的粗布麻鞋。“这他妈是万人坑……”陆子铭的声音发颤。
磷火箭头突然分裂成三簇,分别指向不同方位。陈青梧剑尖挑起一张飘落的残页,就着火光念出斑驳字迹:“……七步一杀,九步一劫,唯魂火可渡。”她突然冷笑,“写这话的人肯定没来过——我们现在半步一劫!”
张骁突然抓起陆子铭的笔记本撕下一页,团成球掷向酸坑。纸团尚未落地,三支骨箭破空而至,将纸球钉在对面岩壁上。“走中间!”他暴喝一声,拽着两人凌空跃起。青铜剑劈开横拦的蛇骨,陈青梧的剑风扫落头顶坠石,三人如同踏着磷火铺就的浮桥,在机关启动的间隙腾挪闪避。
陆子铭的眼镜滑到鼻尖。他死死盯着磷火轨迹,突然大喊:“坎位!走坎位!”陈青梧剑锋急转,在岩壁上刻出深痕。张骁会意,青铜剑裹挟内力重击她标记的位置——机关枢纽崩裂的脆响中,整段蛇骨甬道突然倾斜。
磷火在此时聚成螺旋状。
“跳!”
三人坠向黑暗的瞬间,陈青梧的剑鞘勾住凸起的岩棱。下方传来重物落水声——是那条酸河。张骁单手抓着剑柄悬在半空,青铜剑已没入石壁三寸。陆子铭扒着他的作战裤腰带,眼镜腿歪斜地挂在耳边:“张……张哥,我恐高……”
“闭嘴!”张骁额角青筋暴起。陈青梧突然松手,借着下坠之势踢向岩壁。古剑在石面上划出火星,她如灵猫般翻身落在凸出的平台上。“这边!”她甩出登山绳。
磷火重新聚拢时,三人已站在一处天然石窟前。陆子铭瘫坐在地,颤抖着掏出银针测试空气质量。“硫化氢超标……但勉强能呼吸。”他的白大褂沾满黏液,像是刚从泥潭爬出来。
张骁擦拭着青铜剑上的酸液,忽然皱眉:“你们有没有听见……”
陈青梧的剑已出鞘三寸。
黑暗中传来鳞片摩擦岩石的窸窣声,混着某种湿黏的吞咽声。磷火映出石窟深处缓缓隆起的阴影——那东西的轮廓,像极了岩画上的彩虹蛇。
陆子铭的银针掉在地上。
“现在信了吧?”陈青梧剑锋斜指,唇角勾起冷冽的弧度,“亡魂引的路,向来是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