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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历史军事 > 乾元盛世系统 > 第44章 内阁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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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门斩首的血腥气尚未在紫禁城上空彻底散去,那场万人空巷的喧嚣余波,却已被乾清门内另一种冰冷肃杀的氛围所取代。辰时三刻,早朝。

金銮殿前,通往玉阶的丹陛御道上,昨夜紧急冲刷过的金砖缝隙里,依旧残留着难以洗净的暗红。那颜色渗入石纹深处,如同帝国肌体上刚刚剜去毒瘤后留下的狰狞创口。文武百官身着朝服,分列两侧,垂首鱼贯而入。无人敢高声交谈,甚至无人敢用力呼吸,靴底踏过那片微湿、微黏的地面时,无不刻意放轻了脚步,仿佛生怕惊醒了沉睡在砖缝里的怨魂,又或是触怒了端坐于龙椅之上,刚刚用雷霆手段昭示了皇权不容忤逆的少年天子。

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昨日刘瑾伏诛的血腥场面还在眼前晃动,十八条罪诏的字字句句还在耳边回响。群臣低垂的眼帘下,心思各异。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兔死狐悲的惊惧,有观望风向的审慎,更深处,则是权力真空骤然出现后,那无声涌动、亟待填补的暗流。

“皇上驾到——!”

司礼监当值太监尖利的唱喏刺破了沉寂。

赵琰的身影出现在御座之后。他并未穿着繁复的衮冕,仅是一身玄色常服,金线勾勒的龙纹在殿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蛰伏着,却比任何华服都更具压迫感。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那是精神力过度透支后尚未完全恢复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如同刚刚淬火、磨去所有杂质的寒刃,缓缓扫视着阶下黑压压的百官。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群臣的头颅垂得更低,脊背弯得更深,连呼吸都屏住了几分。昨日午门刑场上那声“傀儡”的嘶吼,以及皇帝当时骤然爆发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早已随着风传遍了宫闱内外。谁都知道,龙椅上这位年轻的君主,此刻绝非虚弱的绵羊,而是舔舐着爪牙、随时准备再次扑杀猎物的猛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之声整齐响起,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绷。

“平身。”赵琰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余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百官起身,依旧垂手肃立,偌大的殿堂内落针可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每个人都预感到,一场远比刘瑾之死更深刻、更触及帝国权力根基的风暴,即将在今日的朝堂上掀起。

赵琰没有多余的废话,目光直接落向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如今那里空悬着。他转向侍立阶下的新任秉笔太监张永。

张永昨夜几乎彻夜未眠,眼下一片青黑,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了几分病态的蜡黄。感受到皇帝的注视,他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上来。他竭力控制着身体的微颤,强作镇定地躬身出列,展开手中早已备好的圣旨,尖细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奸佞刘瑾,窃据中枢,祸乱朝纲,罪孽滔天,已明正典刑,曝尸以儆!然,阉党余毒未尽,朝堂积弊未清。为肃清流毒,整饬吏治,特颁此令!”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块砸在群臣的心坎上。

“吏部右侍郎周延儒,依附阉宦,贪墨渎职,着即革职,抄没家产,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钱谦益,党附刘瑾,构陷忠良,着革职查办,交刑部议罪!”

“工部郎中杨嗣昌,侵吞河工银两,罪证确凿,着革职下狱,严惩不贷!”

“光禄寺少卿…”

……

一连串的名字,如同催命的符咒,从张永口中念出。每一个名字被点出,都伴随着阶下群臣中某一人或几人瞬间惨白的脸色、摇摇欲坠的身形、以及压抑不住的短促抽气声。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首辅张廷玉门下最得力、最活跃的干将,是他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重要臂助,更是他保守派阵营中坚力量的代表!如今,刘瑾刚死,皇帝连一日喘息之机都不给,便以雷霆万钧之势,挥刀斩向文官集团的核心!

张廷玉站在文官班列的最前端,低垂着眼睑,花白的胡须纹丝不动,仿佛老僧入定。唯有他那宽大朝服袖袍下,枯瘦的双手在无人可见处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制住胸腔里翻江倒海般的惊怒与寒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那目光里有同情,有惊惧,有试探,更有幸灾乐祸!

【忠诚度实时监测:目标张廷玉(内阁首辅)。表层情绪:沉痛、自责(伪装)。深层情绪:惊怒(89%)、屈辱(77%)、隐忍(93%)。忠诚度波动:-5(当前忠诚度:65)。备注:目标精神屏障稳定,未检测到精神污染痕迹,但核心利益受损,敌对倾向显着提升!】

冰冷的系统提示在赵琰意识中划过。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张永念出的每一个名字,目光却如同鹰隼,始终锁定在张廷玉那张看似平静无波的脸上。那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因牙关紧咬而微微鼓起的太阳穴,那微微颤抖了一下的花白胡须尖,都清晰地落在他眼中。

好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首辅!赵琰心中冷笑。这份隐忍功夫,确实炉火纯青。但越是能忍,其心越深,其志越坚,其图谋也越大!今日断你臂膀,便是要看看你这座“泰山”,还能稳坐多久!

“以上诸员,罪证确凿,即刻执行!望诸臣工以此为鉴,恪尽职守,忠君体国,共扶社稷!”张永终于念完了冗长的惩处名单,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宣读了圣旨的结尾。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权力更迭的硝烟气息。那些被点名的官员,有的已经瘫软在地,被殿前武士面无表情地拖走;有的面如死灰,失魂落魄地被摘去顶戴;还有的兀自强撑,眼神怨毒地扫过御座,最终死死盯向张廷玉的背影,似乎想从这位首辅身上得到一丝庇护或指引,却只看到一片冰冷的沉默。

张廷玉依旧没有抬头。他知道,此刻任何一句求情或辩解,都只会引来皇帝更残酷的打击,更彻底的羞辱。皇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杀鸡儆猴,用他门生的血,在朝堂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红线,宣告文官集团独大的时代,随着刘瑾的倒台,也一并终结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赵琰再次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国事艰难,百废待兴。内阁中枢,尤需干才。吏部呈报,户部左侍郎李岩,忠勤体国,才干卓着,于清查阉党不法、厘清历年亏空、筹措军需民食等事,殚精竭虑,功勋卓着。着,加太子少保衔,晋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参预机务,署理户部尚书事!”

“李岩”二字一出,如同在压抑的死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

嗡——!

大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骚动!无数道目光,惊愕、难以置信、嫉妒、审视、乃至赤裸裸的敌意,齐刷刷地射向文官班列中后方一个位置!

李岩站在人群里,身形并不算魁梧,甚至有些清瘦。他穿着四品文官的绯色袍服,在一众朱紫大员中并不显眼。此刻,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对周围骤然聚焦的灼热目光毫无所觉。唯有离他最近的几个官员,才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极其轻微地颤抖着,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他心中并非毫无波澜。惊涛骇浪!他深知自己入阁意味着什么。这不是简拔,这是把他架在烈火上烤!皇帝要的是一把快刀,一把能劈开户部积弊、能顶住保守派反扑、能执行新政的孤臣!他李岩,就是被选中的那把刀!从此,他将彻底站在风口浪尖,成为无数明枪暗箭的靶心,再无退路!

【忠诚度实时监测:目标李岩(新任内阁大学士)。表层情绪:震惊、惶恐(伪装)。深层情绪:使命感(95%)、决然(92%)、孤注一掷的悲壮(88%)。忠诚度:99(恒定)。备注:目标具备极强实干精神与道德自律,对皇权改革抱有高度认同,为理想型孤臣典范。职位匹配度分析:户部事务契合度98%,政策执行力99%,抗压韧性96%。】

赵琰看着系统给出的近乎完美的数据,心中微定。这把刀,他选对了。李岩的忠诚和能力毋庸置疑,他需要的就是这股破釜沉舟的锐气!

“臣…”李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撩袍出列,走到御阶正前方,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叩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臣李岩,叩谢天恩!臣才疏学浅,唯竭尽驽钝,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以报社稷黎民之托!”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平身。”赵琰的声音缓和了一丝,“李卿之才,朕深知。户部积弊如山,国用艰难,万民饥馑,望卿不负朕望,整肃纲纪,开源节流,为天下生民立命!”

“臣,万死不辞!”李岩再次叩首,方才起身,垂手肃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那一道道或冰冷或灼热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但他挺直了脊梁,目光只看向御座之上那年轻却威严的身影。他知道,从此刻起,他再无退路,唯有向前,以身为刃,劈开这重重荆棘!

张廷玉终于抬起了头,浑浊的老眼看向御阶旁那个清瘦却挺直如松的新任阁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审视,有评估,有深深的忌惮,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彻底边缘化的苍凉。李岩…这个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孤臣,他入阁掌户部,意味着皇帝的铁腕,已经毫无阻碍地伸向了掌控帝国钱袋子的核心领域!这是对保守派根基最直接、最致命的打击!

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再次垂下了眼帘。他知道,皇帝今日的布局已经完成。清洗他的人,扶植新锐,敲山震虎。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甚至是自取其辱。他需要的是时间,是蛰伏,是重新审视这位脱胎换骨、手段狠厉的少年天子,以及…寻找新的力量支点。一个模糊而危险的念头,在他心底深处悄然滋生。

赵琰将张廷玉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老狐狸选择了隐忍退让,但这绝不代表认输。他环视阶下群臣,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寒冰炸裂:“刘瑾虽死,余毒未清!尔等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朕眼中,容不得沙子!从今往后,凡尸位素餐、因循守旧、结党营私、阻挠新政者,刘瑾之下场,便是前车之鉴!勿谓言之不预!”

冰冷的警告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每一个官员的心上。殿内温度仿佛骤降,连呼吸都带着冰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皇帝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铁血意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退朝!”赵琰不再多言,拂袖起身,玄色的身影消失在御座之后,留下满殿噤若寒蝉、心思各异的文武百官。

* * *

散朝的官员们如同退潮般涌出乾清门,却再不复往日的交头接耳、高谈阔论。每个人都沉默着,步履匆匆,脸色凝重,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权力的格局在一日之间天翻地覆,昨日还在同僚间呼朋引伴的得意者,今日便可能锒铛入狱;昨日还默默无闻的边缘人物,今日却一步登天,成为炙手可热的新贵。巨大的落差和未来的不确定性,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沉重的压力与深深的寒意。

新任内阁大学士、署理户部尚书李岩,无疑成了这股暗流中最引人注目的焦点。当他走出乾清门时,周围立刻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真空地带。一些往日同僚投来或探究或复杂的目光,却无人敢轻易上前道贺。更多的,是冷漠的审视和刻意的疏远。

李岩对此心知肚明。他神色平静,步履沉稳,径直穿过人群,对周遭的异样目光视若无睹。他清楚,从接下这道圣旨起,他就注定是孤臣。皇帝的信任是他的铠甲,也是他的枷锁。他需要尽快进入角色,户部那烂摊子,刻不容缓。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侧后方靠近。

“李阁老!请留步!”

李岩脚步微顿,侧身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六品文官服色、年约三旬、面容清癯的官员快步上前,对着李岩深深一揖,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崇敬:“下官户部清吏司主事,方以智,拜见阁老!”

李岩目光微凝,迅速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方以智…似乎有些印象,是个出身寒微、科举入仕的年轻官员,在户部名声不显,但风评尚可,听说为人耿直,对钱粮账目颇有钻研。

【忠诚度扫描:目标方以智(户部清吏司主事)。忠诚度:80(对李岩个人能力及改革主张高度认同)。能力评估:实干型基层官吏,精于算学,熟悉基层钱粮运作,清廉指数高。备注:可用之才。】

系统的提示让李岩心中微动。

“方主事免礼。”李岩抬手虚扶,声音平和,“找本官何事?”

方以智直起身,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阁老!户部积弊,非一日之寒!库银亏空如海,地方虚报瞒报成风,胥吏贪墨上下其手,账册混乱不堪!下官…下官手中,有历年积攒下来的一些…一些见不得光的账册和实证!虽只冰山一角,或可为阁老整饬户部,提供些许助力!下官人微言轻,苦无门路,今日得见阁老入主户部,实乃天赐良机!恳请阁老…收下此物!”

他说着,竟不顾周围可能存在的目光,飞快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厚厚一叠东西,双手奉上!那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颤抖!

李岩瞳孔骤然收缩!他看着方以智手中那沉甸甸的包裹,又看向对方眼中那毫不作伪的赤诚与期盼,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复杂的激流。这,就是皇帝所说的“可用之人”?这,就是他在户部这片泥沼中,抓住的第一根稻草?是机遇,更是巨大的风险!这包东西一旦接下,便是彻底与户部盘根错节的旧势力宣战!

他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稳稳地接过了那个包裹。入手沉重,仿佛承载着无数冤屈和黑暗。

“方主事,”李岩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托付的沉重,“有心了。此物,本官收下。户部之事,千头万绪,非一人之力可为。望你…好自为之,恪尽职守。”

“下官明白!定不负阁老所托!”方以智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再次深深一揖,随即警惕地环顾四周,迅速隐入散朝的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李岩将那油布包裹紧紧攥在手中,感受着它的分量,目光扫过前方巍峨的宫阙和宫墙外灰蒙蒙的天空。前路,荆棘密布,杀机四伏。但他心中,那团为生民立命的火焰,却因这意外收获的证据和这份来自底层的赤诚,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 * *

内阁值房,气氛凝重如铁。

原本属于刘瑾的、那张铺着明黄锦垫的巨大楠木座椅依旧空着,无声地昭示着权力的更迭。张廷玉坐在自己惯常的位置上,面前摊开着一份紧急呈报的奏章,目光却有些失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紫檀木桌案冰凉的边缘。

值房内只有他一人。其他几位阁臣,有的称病告假,有的被皇帝临时召见,有的则明智地选择了避开这风暴中心。

脚步声传来,沉稳有力。

张廷玉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那副沉思的姿态,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声音听不出喜怒:“都安排妥了?”

进来的正是他的心腹幕僚,一个面容精悍、眼神锐利的中年文士。他走到张廷玉案前,躬身低语:“相爷放心。名单上的人,家眷都已派人暗中送出京了,会妥善安置。至于那些…被拿下的,府邸已被羽林卫和东厂的人围了,抄家是必然。不过,能带走的要紧东西,昨夜已由‘影子’们提前转移了。留下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冷静。

张廷玉微微颔首,脸上依旧古井无波:“留得青山在。只要人还在,根基就未断。皇帝今日这一刀,够狠,够快…但也彻底撕破了脸皮。”他顿了顿,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茶盏,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李岩…哼,好一把快刀!皇帝这是要用他,来刮骨疗毒啊。”

幕僚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相爷,李岩此人,素有清名,更兼手段强硬,如今得了圣眷,执掌户部要害,恐怕…会成为我们最大的阻碍。是否…需要提前做些布置?”他做了个隐晦的手势。

张廷玉放下茶盏,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扫了幕僚一眼:“愚蠢!刘瑾尸骨未寒,血还未冷!皇帝现在正等着抓我们的把柄!李岩是皇帝新立的靶子,也是他的逆鳞!此时动他,无异于自寻死路!”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靠向椅背,花白的须眉间透出一种老谋深算的疲惫,“皇帝要刮骨,就让他刮。刮得越狠,痛的人越多。痛到极处…人心,自然会思变。”

幕僚若有所悟:“相爷的意思是…以退为进?借李岩这把刀,把水搅得更浑?甚至…让他去触动那些更不该触动的东西?”

张廷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靖王那边…可有新的消息?”

“回相爷,靖王殿下已至保定府,不日便可抵京。按行程,三日后当在朝阳门外接官亭觐见陛下。殿下派人密传口信,言道:‘祥瑞已备,静待佳期’。”幕僚的声音更低了几分。

“祥瑞…”张廷玉眼中精光一闪,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好,好啊。皇帝要立威,要新政,要刮骨…就让他先得意几天。这朝堂,这天下,终究不是他一个少年天子,凭着一腔血气之勇就能轻易摆布的。有人…比他更懂得隐忍,也比他…更需要我们这些‘老朽’。”他浑浊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更遥远的地方,那里,正有一股蛰伏的力量,在皇权的阴影下悄然涌动。

“告诉靖王的人,”张廷玉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京中诸事,老夫自会周旋。待殿下抵京,老夫…当亲自拜会。”

“是!”幕僚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值房内再次只剩下张廷玉一人。他缓缓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如同凝固的铅块。午门方向隐约传来的喧嚣早已散去,但乾清宫西暖阁内那沉重的药味和濒死的喘息,似乎还萦绕在鼻端。刘瑾死了,王承恩也快死了,皇帝身边最忠诚、最知根知底的老狗正在凋零。而新上位的李岩、戚光…根基尚浅。这权力的真空,这新旧交替的动荡…正是最好的时机。

他枯瘦的手指在桌案上缓缓画着圈,一个更大、更危险的棋局,正在他心中悄然布下。皇帝以为斩断了刘瑾就解除了最大的威胁?殊不知,真正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而赵琰那把名为“李岩”的刮骨钢刀,最终会砍向谁,还未可知。

* * *

乾清宫西暖阁。

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混合着一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衰败气息,沉甸甸地压在空气中。王承恩躺在软榻上,形容枯槁,脸色蜡黄中泛着一层不祥的灰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风箱般的嘶鸣,艰难而短促。他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偶尔清醒片刻,浑浊的目光也只是茫然地望着帐顶,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赵琰坐在榻边,紧紧握着老人那只冰冷枯槁、几乎感觉不到脉搏的手。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如同寒冰,一路蔓延到他心底。太医们跪在远处,面无人色,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他们已经用尽了所有手段,施了针,灌了参汤,甚至用了宫中秘藏的续命丹药,但王承恩的生命之火,依旧在剧毒的侵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

【警告:关键人物[王承恩]生命体征进入终末衰竭!毒素侵蚀度:95%!预计生命维持时间:<2时辰!】

【警告:毒素成分复杂,包含多种未知神经麻痹及脏器腐蚀性物质,常规解毒手段无效!数据库比对失败!】

鲜红的系统提示在赵琰意识中疯狂闪烁,带着一种冰冷的绝望。

“废物!一群废物!”赵琰猛地转头,目光如刀般扫过那群瑟瑟发抖的太医,声音低沉,却蕴含着雷霆般的震怒,“朕养你们何用?!翻遍典籍!悬赏天下!给朕去找!去试!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给朕试出来!”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袖中的传国玉玺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与焦灼,发出低沉的嗡鸣。

“陛下息怒…臣等…臣等万死…”太医们磕头如捣蒜,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无力回天的绝望。这毒,太过诡异霸道,早已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踉跄的脚步声,伴随着戚光刻意压低却依旧难掩激动的声音:“陛下!墨衡醒了!他说…他说有急事禀报!”

赵琰猛地回头!

只见暖阁门口,墨衡被两名小太监搀扶着,几乎是半拖半架地站在那里。他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星辰,死死地望向赵琰的方向,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

“陛…陛下…”墨衡的声音嘶哑虚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却异常清晰,“格物院…昨夜…昨夜按照臣昏睡前…留下的草图…连夜试制…那…那焦炭…成了!高炉…可以点火了!那炉火…那炉火…高温…或许…或许能…”他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后面的话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一时竟接续不上,只是用那双燃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赵琰,又艰难地转向榻上气息奄奄的王承恩!

焦炭…高炉…高温?!

赵琰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漆黑的夜空被一道闪电骤然劈亮!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他!

系统冰冷的警告、墨衡眼中燃烧的希望、王承恩那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呼吸…在这一刻,在他脑海中轰然碰撞!

他猛地站起身!

“备驾!去格物院!立刻!”赵琰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榻上枯槁的老人,那眼神中,有决绝,有孤注一掷的疯狂,更有一丝被绝境逼出的、属于帝王的凛冽锋芒。

“王伴伴,撑住!等朕!”他低声吐出这句话,仿佛是对老人最后的承诺,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玄色的衣袍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墨衡看着皇帝决然的背影,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神采,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被身旁的小太监慌忙扶住。但他嘴角,却艰难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微弱却充满期待的笑意。

暖阁内,浓重的药味与濒死的衰败气息依旧弥漫。暖阁外,皇帝的车驾已经疾驰向宫城西北角那片被视为“奇技淫巧”之地的格物院。一条在绝境中被意外点燃的、通往未知希望的道路,在浓重的阴影中,倔强地延伸开来。那高炉中即将点燃的火焰,能否驱散死亡的阴霾?谁也不知道。但至少,这绝望的死局中,终于透进了一丝…名为“可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