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泡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泡书吧 > 历史军事 > 乾元盛世系统 > 第131章 影动惊澜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诏狱最深处的刑房,连暮色也无法渗入。空气凝固着铁锈、陈血和皮肉焦糊的腥甜,墙壁上挂着各种叫不出名字、闪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器具,地上湿滑粘腻,不知是水还是别的什么。中央的火盆熊熊燃烧,跳跃的火光将扭曲的人影投射在斑驳的石壁上,如同地狱的鬼魅在舞蹈。

那个聋哑老役被剥去了破旧的号衣,赤膊绑在冰冷的铁椅上。他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浑浊的老眼因剧痛和恐惧而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鸣。汗水、泪水、口涎混合着血水,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颊和花白的胡须流淌。一个档头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手中拿着一根烧得通红的细长铁钎。铁钎尖端的炽热,在昏暗的刑房里烙下一道刺目的红光。

档头没有言语,只是将那滚烫的钎尖,极其缓慢、极其稳定地,按在老役布满老茧、微微颤抖的掌心皮肉之上。

“滋——!”

一股焦臭的青烟猛地腾起,伴随着皮肉烧灼的细微爆裂声。老役的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疯狂弹跳挣扎,铁椅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但他被牛筋绳死死捆缚,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徒劳。他大张着嘴,无声的惨叫撕裂了刑房的死寂,只有那“嗬嗬”的抽气声越来越急促,眼白翻起,几乎要昏死过去。

档头移开铁钎。老役的掌心留下一个焦黑的、边缘卷曲的烙印,形状扭曲,但依稀可辨——那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几笔勾勒出的鸟形轮廓。

旁边的另一个档头,立刻将一块蘸饱了冰冷盐水的破布,狠狠按在了那焦黑的烙印上!

“呃——!!!”

这一次,剧烈的抽搐让老役整个身体向上弓起,头猛地后仰撞在铁椅靠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浑身筛糠般抖动着,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彻底瘫软下去,只剩下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

档头再次举起了通红的铁钎,依旧沉默,目标移向了老役另一只完好的手掌。

就在那足以焚毁一切意志的灼热即将再次烙上皮肤的瞬间,老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丝抵抗的光芒彻底熄灭,变成了彻底的、死灰般的绝望。他猛地侧过头,用尽残存的力气,将额头狠狠撞向铁椅冰冷的扶手!一下,又一下!粘稠的鲜血立刻从他破裂的额角涌出。

一个档头迅速上前,用铁钳般的手卡住了他的下颌,阻止他自残。另一个档头则飞快地拿起一块沾了墨的木板,凑到老役面前。

老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木板,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悲鸣。他颤抖着,艰难地抬起那只被烙伤的手,染血的食指在墨板上哆嗦着划过。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掌心的剧痛,让他浑身痉挛。但他没有停下,扭曲的手指在墨板上留下断断续续、歪歪扭扭的暗红色轨迹——那不再是鸟,而是一个模糊的符号,旁边还跟着几个难以辨认的字迹。

画完最后一个扭曲的笔画,老役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一个档头小心地拿起那块墨板,吹干上面混着血和墨的印记,快步走出刑房。幽深的甬道尽头,王承恩如同融于阴影的石雕,静静伫立。

当头无声跪地,双手将墨板高高奉上。

王承恩垂下眼帘。火光在他猩红的袍袖上跳跃,映着墨板上那个扭曲的符号——一个残缺的、如同被折断翅膀的鹰隼,旁边是几个歪斜的血字:“西…山…鹰…信…鸽…”

西山!鹰隼!信鸽!

王承恩的指尖在冰冷的墨板边缘轻轻划过,嘴角那丝惯常的冰冷弧度,此刻却带上了一丝洞穿迷雾的了然。聋哑老役不是传递者,他是接收者!他昨夜在张廷玉牢门前的异常清扫,是为了抹掉门缝下塞进来的、用某种特殊药水书写的密信痕迹!那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杏仁味,不是毒药残留,而是药水挥发的气味!

他昨夜接收到的,正是来自“西山鹰隼”的指令——灭口的指令!而指令的传递,很可能通过某种不起眼的渠道,比如……靖王府西山产业里豢养的鸽子?王承恩的目光扫过墨板上那个残缺的鹰隼符号,与雁回关战场皮盾夹层里发现的铁片徽记,在他脑中瞬间重叠。

“带下去,吊着命。”王承恩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该郑槐了。给他‘开开眼’。” 他下巴微抬,示意刑房里正在进行的“活计”。

“是!”当头凛然应命,起身退下。

王承恩的目光重新落回墨板上那摊模糊的血字上。西山……靖王府的西山精矿坊。墨衡发现的劣质硫磺来源。张廷玉临死前嘶吼的“棋盘未终”……一张无形的、由贪婪和背叛编织的巨网,正从这座象征着财富的矿山深处,向整个帝国的肌体蔓延渗透,其毒牙,已深深嵌入北疆的铁血战场和工部的火器命脉。

---

雁回关,戚光的临时帅帐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比帐外的寒夜更加凝重。白日里那场惨胜带来的悲怆尚未散去,新发现的诡异徽记又像一块寒冰,压在所有人心头。

那枚边缘熏黑、带着撞击凹痕的铁片,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戚光面前的桌案上。狰狞的鹰隼徽记在烛火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每一根羽毛的刻痕都透着刻意为之的阴鸷,绝非狄人粗犷的风格,也迥异于胤朝任何一支官方武装的标识。

“查过了?”戚光的声音低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帐中几位心腹将领和负责军械核查的校尉。

脸上带刀疤的亲兵头目抱拳,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禀大帅!我们带人翻遍了今日清理出的所有狄人破损兵甲,又重点筛检了那些被咱们‘造’过的特殊部位……一共又找出三件带这鬼东西的!”他一挥手,身后亲兵立刻捧上几样东西:一块同样熏黑的、似乎是护心镜残片的铁块,上面鹰隼的一只翅膀清晰可见;一个严重变形的狄人铜壶提梁,徽记巧妙地铸在连接处;甚至还有一枚几乎被踩扁的铜扣,徽记微小却依然可辨。

“位置都很刁钻,要么在夹层,要么在不显眼的连接处,若非咱们得了大帅严令,像梳篦子一样反复刮擦、撬开检查,根本发现不了!”刀疤亲兵补充道,语气中带着后怕,“这绝不是战场上临时贴上去的!是锻造时就铸进去的!”

负责军械的校尉脸色铁青,上前一步:“大帅,卑职仔细比对了。这徽记的铸造手法……很精细,绝非狄人粗劣工艺能及,倒像是……”他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像是工部军器监一些特殊标记的手法,但又不完全相同,透着一股子…邪性。”

戚光拿起那枚铜扣,凑近烛火,冰冷的徽记几乎要刺入他的眼底。邪性…精工…刻意隐藏…指向不明!这绝不是普通的战场缴获!这徽记的主人,不仅与狄人勾结,提供致命的军弩,其触角甚至可能深入胤朝内部的军械制造体系,并且行事极其隐秘、组织严密!

一股比北疆寒风更刺骨的凉意,顺着戚光的脊椎悄然爬升。他想起派往朔州卫的那队精锐缇骑,此刻音讯全无。他想起白日里那些倒在胤朝制式军弩下的兄弟。这徽记,如同黑暗中窥视的毒蛇之眼,预示着水面之下,那冰山远比显露出的更为庞大、更为致命。

“所有带此徽记之物,单独封存,加派双岗看守,无我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触!”戚光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气,“传令各营,战场清理暂停!所有缴获狄人物资,无论破损程度,全部集中,由你亲自带人,一寸一寸地给我刮、给我撬!再发现任何带有异样标记、非狄人制式的物品,立刻来报!”

“是!”军械校尉和刀疤亲兵同时凛然应诺。

戚光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狰狞的鹰隼徽记上,手指缓缓收紧,将那枚冰冷的铜扣死死攥在手心。京城的风暴,看来已经裹挟着噬骨的暗流,汹涌地拍打到了这浴血的边关城头。他必须在这片血腥的战场上,为身后的帝国,也为自己麾下将士的性命,撕开这重重迷雾!

---

工部火器工坊的喧嚣已被死寂取代。所有原料被东厂的封条牢牢锁死,采购账册被打包带走,空气里残留的硫磺味混合着封条浆糊和番子身上阴冷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浑浊。墨衡被限制在工坊一角,两名目光锐利如鹰隼的东厂番子如同门神般守在不远处,沉默地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坐在冰冷的石凳上,背脊挺得笔直,布满血丝的双眼却低垂着,仿佛在凝视自己沾满劣质硫磺粉末和干涸血渍的双手。张猛点燃火油绳时混不吝的笑容,李严将军胸口渗血的绷带,墨龙马那声撕裂长空的悲鸣……这些画面如同淬毒的钢针,一遍遍穿刺着他的神经,将原本因疲惫而麻木的痛楚,重新搅动得鲜血淋漓。

“靖王府”那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他的脑海。不是意外!是谋杀!一场精心策划、针对忠良、针对帝国武备的卑劣谋杀!怒火在他胸腔里熊熊燃烧,几乎要将理智焚毁,让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用最原始的愤怒撕碎那座金碧辉煌的府邸。

然而,就在这复仇的烈焰即将吞噬一切时,一个冰冷而清晰的画面骤然切入——那名东厂番子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指,极其自然、却又精准无比地,在册页上“靖王府”三个字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那动作……绝非无意!

墨衡的呼吸猛地一滞。那看似不经意的触碰,像一盆冰水,带着刺骨的寒意当头浇下,瞬间压低了复仇的火焰。东厂的人看到了!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指向靖王府的铁证!他们不是视而不见,而是……标记!

这个认知让墨衡浑身冰冷。东厂,天子鹰犬,直属于皇帝的最隐秘爪牙。他们封存证据,他们将自己软禁,他们对指向靖王府的关键字眼做出标记……这意味着什么?皇帝知道了?皇帝要动靖王了?还是……这本身就是一场更为宏大、更为险恶棋局的开端?自己这偶然撞破的真相,究竟是撕开阴谋的利刃,还是将自己推入深渊的催命符?

恐惧,冰冷的、带着对庞大权力机器本能的恐惧,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墨衡的心脏。他只是一个工匠,一个痴迷于机关火器的微末主事,他只想造出更强大的武器守护边疆。卷入这样的旋涡,他毫无自保之力。靖王府那样的庞然大物,碾死他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可……张猛的血,李将军的伤,墨龙马的命呢?那些在爆炸中粉身碎骨的工匠呢?他们的冤屈,就任由这冰冷的权谋吞噬吗?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墨衡体内疯狂撕扯、碰撞。愤怒的火焰与冰冷的恐惧交织,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猛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工坊内那混杂着硫磺、硝烟、血腥和东厂阴冷气息的空气,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入他的肺腑。

再睁开眼时,那双曾只倒映着齿轮与火焰的眼睛,褪去了大部分的血色,却沉淀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劣质硫磺的粉末混合着掌心的血痂簌簌落下。

他明白了。从他剖开那根炸膛火铳,发现那灰黑色的致命杂质开始,他就已经无法回头。他推开的,不仅仅是技术真相的大门,更是一道通往帝国权力核心最血腥战场的闸门。东厂番子那无声的摩挲,是警告,也是指引——在这场风暴中,愤怒毫无用处,唯有绝对的冷静和……等待时机。

墨衡的目光,越过如雕像般伫立的番子,落在墙角那些被黄色封条封死的劣质硫磺袋子上。恨意依旧在心底燃烧,但已被一层坚冰包裹。他不再试图挣脱,只是静静地坐着,如同工坊里那些被封存的冰冷器械,将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力量,都内敛、压缩、凝聚,等待着那个必将到来的、发出致命一击的时刻。

---

靖王府邸,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即便在深沉的夜色笼罩下,依旧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煌煌气象。高耸的朱红大门紧闭,鎏金的兽首门环在檐下灯笼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光。巡夜的护卫队铠甲鲜明,步履沉重而规律,在寂静的王府外围墙下投下长长的、移动的阴影,戒备森严得如同铁桶。

然而,在这固若金汤的表象之下,两道比夜色更加幽暗、更加虚无的影子,如同贴着地面滑行的墨迹,无声无息地避开了所有明岗暗哨的视线,越过了王府那高达丈许、布满琉璃碎片的围墙。

他们仿佛没有实体,行进间不带起一丝风声,落地时轻如鸿毛。王府内错综复杂的亭台楼阁、假山曲水,在他们眼中如同透明的棋盘。巡逻的护卫提着灯笼从回廊走过,灯笼的光晕刚刚触及转角,那两道影子便已如壁虎般吸附在廊柱的暗面,融入最深的阴影里,气息收敛得如同顽石。护卫毫无察觉,脚步声渐渐远去。

影子再次移动,目标明确地扑向后花园深处,那片被嶙峋怪石和茂密古树环绕的僻静之地。根据玄鸟卫尘封卷宗里最隐秘的记载,太宗朝时,这里曾有一座废弃的冰窖入口。

其中一道影子如同鬼魅般滑到一块布满苔藓、看似与周围山石浑然一体的巨石前。他伸出手指,指节以一种极其古怪的频率和角度,在冰冷潮湿的石面上几个不起眼的凸起处,快速而无声地敲击了数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机械弹动声响起。巨石底部,一块约莫尺许见方的石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黝黑甬道。一股混合着泥土腥味和陈腐气息的阴风,从地底深处幽幽涌出。

两道影子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瞬间没入那黑暗的甬道之中。滑开的石板在他们身后悄然复位,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后花园重归寂静,只有夜风吹过古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掩盖了地底深处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异动。

甬道狭窄、陡峭,向下延伸。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影子们经过特殊训练、能在微光下视物的眼睛,勉强捕捉到脚下粗糙的石阶轮廓。空气越来越浑浊,带着浓重的土腥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极其细微的、金属与硬物摩擦的声响?

越往下走,那摩擦声越是清晰,隐隐还夹杂着极其沉闷、仿佛隔着厚土的敲打声!

两道影子的动作同时一滞。玄鸟卫的秘档记载中,这座前朝冰窖早已废弃多年,深入地下,阴冷死寂。这持续不断的、绝非自然形成的声响,从何而来?

他们对视一眼,在绝对的黑暗中交换了一个无声的讯息。身形更加飘忽,如同两道真正的幽魂,沿着石阶向下潜行,将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捕捉着那从地底更深处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规律性的金属噪音——那声音,冰冷、坚硬、持续不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工业化的韵律,绝非废弃窖穴该有的死寂!

影子们的心,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靖王府的地底,隐藏着远比表面勋贵奢华更为骇人的秘密!那声音穿透厚重的土层,如同黑暗巨兽沉睡中的鼾声,预示着冰山之下,那足以噬骨的庞大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