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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历史军事 > 乾元盛世系统 > 第143章 雷吼立关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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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河的硝烟尚未散尽,雁回关北门瓮城却已化作一片肃杀刑场。

青灰色的条石浸透了经年累月的血痕与风霜,此刻在正午惨淡的日头下,更显出几分铁锈般的沉重。临时搭起的木台高踞瓮城中央,台上仅设一椅,少年天子赵琰端坐其上,玄色常服衬得他尚显单薄的身躯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硬。他面色沉静,目光扫过台下,如同掠过塞外冻土。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无声涌动,守关将士、军械所匠户、幸存的屯田百姓,乃至闻讯赶来的关内商贾,无数双眼睛都死死钉在木台前那个被剥去蟒袍、只着素白中衣的身影上——靖王赵弘瑞。

昔日权势煊赫的宗室亲王,此刻鬓发散乱,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反缚,跪在冰冷的石地上。他低垂着头,试图维持最后一丝体面,但微微颤抖的肩头和灰败的脸色,早已将那份强撑的尊严击得粉碎。两名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如同石雕般立在他身后,目光森然。

皇帝赵琰的目光掠过台下攒动的人头,扫过瓮城墙上刀砍斧凿的斑驳痕迹,最终落在赵弘瑞身上。他没有立刻开口,死寂如同无形的巨石,沉沉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只有塞外呜咽的风,穿过门洞,发出尖锐的哨音。

“带上来。”赵琰的声音不高,却像冰棱坠地,清晰刺破寂静。

锦衣卫指挥使王承恩趋步上前,双手捧着一个黄绫包裹的匣子,动作沉稳,神色肃穆。他当众解开黄绫,打开木匣,取出一卷装帧寻常却透着诡异沉重的册页。他并未立即宣读,而是转身,面向台下万千军民,将那册页高高举起。

“此乃前内阁首辅、太子太傅张廷玉,于诏狱之中,血泪泣书之《罪己书》!”王承恩的声音洪亮而悲怆,在瓮城四壁间回荡,“张逆自知罪孽滔天,难逃国法天谴,然临刑之前,幡然醒悟,愿以残躯赎罪,尽吐同谋逆党之奸!此中字字句句,皆为其亲笔供认,画押为证!”

“哗——!”人群瞬间炸开锅!张廷玉?那个清流领袖,百官之首?他竟然也是同谋?还写了《罪己书》?!无数道惊疑、震骇、愤怒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靖王佝偻的背上。

王承恩缓缓展开册页,用他那特有的、不带丝毫感情却又字字千钧的语调,开始诵读:

“罪臣张廷玉,泣血顿首于九幽之下,伏惟吾皇天威浩荡……”开篇是例行的请罪与对皇帝的颂扬。

紧接着,内容陡然急转直下!

“靖王赵弘瑞,久蓄不臣之心!其罪一,私通北狄,以锦绣阁为巢穴,遣心腹太监刘保,假行商之名,往来关塞,输我边军布防、粮秣虚实于狄酋!换取狄人精铁、马匹,以资其谋逆之器!去岁冬,狄人入寇雁回关,破关在即,非天佑吾皇,遣戚将军力挽狂澜,则宗庙危矣!此皆赵弘瑞引狼入室之果!”

“轰!”如同滚油泼进了冰水!整个瓮城彻底沸腾!通敌!靖王竟然通敌!引狄人破关?!台下将士们的眼睛瞬间赤红,屯田点幸存百姓的哭嚎与怒骂声冲天而起,匠户们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难怪!难怪狄人能如此精准地劫掠、焚毁!难怪每次守军都像是被蒙住了眼睛!

靖王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辩驳,但王承恩冰冷的声音如同铁锤,一下下砸碎他所有的侥幸。

“其罪二,贪渎军资,丧心病狂!借督办北疆军备之名,勾结工部侍郎钱敏,以次充好,虚报火器、甲胄、粮草之数!所贪墨之巨款,尽数输往其封地鄱阳,豢养私兵,打造兵甲!雁回关将士浴血奋战之所得,竟成滋养逆贼爪牙之膏血!军械所所铸国之重器,亦因其贪墨劣材而多生险情!”

“其罪三,构陷忠良,荼毒士林!为剪除异己,稳固权势,指使锦绣阁罗织罪名,构陷前兵部尚书杨涟、右都御史左光斗等忠直大臣,致其含冤下狱,家破人亡!朝堂之上,顺其者昌,逆其者亡!正气不彰,魍魉横行!”

……

王承恩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判词,一条条,一桩桩,将靖王华丽蟒袍下的污秽与狰狞彻底剥开,暴露在塞外凛冽的寒风与千万军民喷火的目光之下。每念出一条,人群的愤怒便高涨一分,咒骂声、唾弃声如同汹涌的浪潮,几乎要将木台淹没。屯田点失去亲人的老妪哭喊着扑向台前,被兵士死死拦住;守关的老兵捶胸顿足,痛骂奸贼误国;匠户们听到自己铸造的武器竟因这奸王贪墨而险象环生,更是恨得目眦欲裂!

“杀了他!”

“千刀万剐!”

“诛九族!祭英灵!”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在瓮城狭窄的空间里反复激荡、叠加,震得墙头的积雪簌簌落下。

当王承恩念到“私蓄死士,暗藏龙袍,于鄱阳湖心岛操练水军,其谋逆之心,昭然若揭!”时,少年天子赵琰终于动了。

他缓缓站起身,玄色袍袖拂过冰冷的扶手。那无形的威压瞬间盖过了全场的怒吼,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悲愤。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台下抖如筛糠的靖王。

“赵弘瑞。”皇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你,可认罪?”

靖王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绝望与疯狂,他嘶嘶力竭地喊:“陛下!陛下!臣冤枉!是张廷玉!是张廷玉那老匹夫血口喷人!构陷于我!他自知必死,要拉臣垫背!陛下明鉴啊!臣对大胤,对陛下,忠心耿耿……”他挣扎着想要向前扑去,却被身后的锦衣卫死死按住。

“忠心?”赵琰唇角勾起一丝极冷、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边的讽刺与杀意,“你私通狄人、贪墨军资致国之重器险毁、构陷忠良、私蓄甲兵、暗藏僭越之物时,可曾想过‘忠心’二字?!”

他不再看靖王,目光扫过台下无数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斩钉截铁:

“传朕旨意!”

“靖王赵弘瑞,身为宗室,受国厚恩,不思报效,反怀枭獍之心!私通外敌,祸乱边陲!贪墨军资,动摇国本,险毁国之重器!构陷忠良,败坏朝纲!私蓄甲兵,图谋不轨!其罪滔天,罄竹难书!依《大胤律》、《皇明祖训》,数罪并罚,着即——”

赵琰的声音如同雷霆,在死寂的瓮城炸响:

“赐白绫!”

“其王府一应属官、涉案之锦绣阁大小太监、工部侍郎钱敏等一干人等,皆按律严惩,斩立决!家产抄没,亲眷流徙三千里,遇赦不赦!”

“凡助纣为虐之鄱阳卫所将官、私兵头目,着戚光严加清剿,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张廷玉虽临死吐实,然其罪难恕!念其《罪己书》尚有寸功,免其凌迟,改赐鸩酒,留其全尸!家产抄没,子孙永不叙用!”

旨意宣毕,死一般的寂静。随即,是山崩海啸般的狂吼!

“吾皇圣明!!”

“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佑大胤!诛杀国贼!!”

声浪直冲云霄,仿佛要将雁回关厚重的城墙掀翻!积郁已久的愤怒、屈辱、悲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了震天的狂呼。兵士们用力顿着手中的长枪,匠户们拍打着胸膛,百姓们泪流满面地跪拜下去。

靖王赵弘瑞在“赐白绫”三个字出口的瞬间,便如同被抽去了全身骨头,彻底瘫软在地,眼神涣散,口中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声响,身下蔓延开一片腥臊的水渍。两名锦衣卫面无表情地上前,像拖一条死狗般将他拖了下去,等待他的只有一段冰冷的白绫。

***

公审的血腥气尚未在关墙内散去,北疆的寒风已将另一股肃杀的气息送到了雁回关下。

关城北门,吊桥缓缓放下,沉重的绞盘发出嘎吱的呻吟。戚光一身玄甲,按剑立于门洞阴影之中,身后是数十名亲兵,甲胄森然,眼神锐利如鹰,紧盯着关外那片被马蹄踏得泥泞不堪的雪原。

视野尽头,一道稀疏却异常醒目的队伍正缓缓行来。人数不过百余骑,簇拥着几辆覆盖着厚厚毛毡的马车。旗帜是狄人王庭特有的苍狼踏月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队伍行进间带着一种刻意的缓慢与沉寂,与狄人惯常的剽悍狂放截然不同。

队伍在距离关墙一箭之地停下。为首的狄人贵族约莫三十许,身材高大,面容轮廓分明,带着草原特有的粗犷,但眼神深处却有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沉郁与审慎。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装饰着金狼头的深青色皮袍,正是狄人可汗的第三子,阿史那·咄吉。他翻身下马,动作沉稳,独自一人,缓步走向洞开的城门,走向门洞阴影中那如同山岳般矗立的玄甲将军。

城上城下,无数双眼睛聚焦于此。弓弩手的手指搭在冰冷的箭杆上,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咄吉在距离戚光十步之外站定。他右手抚胸,依照狄人觐见贵人的礼节,微微躬身。抬起头时,目光迎上戚光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北疆万年寒冰的眼眸。

“大狄可汗之子,阿史那·咄吉,奉父汗之命,觐见大胤皇帝陛下。”他的汉话说得有些生硬,但字句清晰,姿态放得极低,“为表我汗庭永罢刀兵、重归和睦之诚心,特献上……质子。”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如同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带着草原雄鹰被折断翅膀的屈辱。

他微微侧身,指向身后队伍中一辆装饰最为华贵的马车。车帘被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从里面掀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张异常年轻、甚至带着几分稚气的脸。那少年约莫十三四岁,脸色苍白,紧抿着嘴唇,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与惊惧,飞快地瞥了一眼森严的关墙,便像受惊的小兽般迅速缩了回去。

那是可汗最小的儿子,阿史那·延陀。

戚光的目光扫过那张稚嫩而惊恐的脸,又落回咄吉身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极具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咄吉和所有狄人使者的耳中:

“吾皇已在关内。尔等既来归附,当谨守规矩。”他微微侧身,让开通路,身后披甲执锐的亲兵无声地分开一条通道,指向关内那依旧弥漫着肃杀之气的方向。

“请。”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客套的寒暄。一个“请”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与胜利者的审视。

咄吉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空气中混杂着关内尚未散尽的硝烟味与血腥气。他挺直了脊背,努力维持着王子的尊严,迈步踏入了雁回关幽深的门洞。他的脚步踩在冰冷坚硬的石地上,发出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狄人王庭昔日的荣光之上。他身后的狄人队伍,沉默地跟随着,苍狼踏月旗在穿过门洞的阴影时,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城墙上,墨衡站在垛口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到那少年质子眼中深藏的恐惧,也看到咄吉强自镇定的背影下,那微微绷紧的肩线。当狄人的队伍彻底消失在门洞的阴影中,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关墙内侧,那处正在进行着最后清理与加固的墙段。

***

瓮城内的喧嚣已散,公审留下的血腥气被寒风卷走大半。但另一处,却成了整个雁回关新的焦点。

北关墙最外侧,正对着饮马河方向,那段曾被狄人投石机重点轰击、墙体碎裂摇摇欲坠的险要之地。此刻,巨大的条石被重新垒砌,灰浆尚未干透,散发着刺鼻的生石灰味。而在新筑的墙体内侧,一个庞大、狰狞、闪烁着冰冷金属幽光的造物,正被数十名精壮士卒喊着号子,一寸一寸地抬升、固定。

正是那尊曾在过去战役中立下赫赫战功,却因材料限制、炮管不堪重负而最终开裂报废,后经墨衡以钻头修复内部螺旋裂纹、并最终凭借颗粒火药完成重生试射的国之重器——“雷吼”巨炮!

粗壮的炮管由复合锻钢层层锻打而成,阳光下泛着青黑色的冷硬光泽,炮身粗壮得需两人合抱。炮尾处,那曾被钻头修复、留下独特螺旋纹路的凹痕清晰可见,如同巨兽身上一道无法磨灭的伤疤,也铭刻着它从濒死到新生的历程。炮口斜指关外苍茫的雪原,带着一种沉默而暴烈的威慑。

关墙上,挤满了闻讯赶来的将士和匠户。李岩拄着拐杖,由亲兵搀扶着站在最前排,那只空荡荡的裤管在寒风中飘荡,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雷吼炮身上,复杂难言。赵铁头带着军械所的匠人们,激动地搓着手,脸上纵横的刀疤都在放光,这是他们与墨总工共同赋予新生的“孩子”!戚光麾下的老兵们,则默默抚摸着垛口冰冷的石头,眼神中既有敬畏,也有一种扬眉吐气的痛快——有此神物镇关,狄人再想破墙,就得拿命来填!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高亢的传唱,人群如同被分开的潮水,迅速向两侧退开,让出中间的道路。

少年天子赵琰在戚光、王承恩以及一干重臣的簇拥下,登上了关墙。他并未去看那些跪拜的军民,目光第一时间便被那尊昂首向天的钢铁巨兽所吸引。玄色龙袍的下摆在寒风中拂动,他一步步走向那新筑的炮位。墨衡作为军械所技术总工,也紧随在侧,目光专注地检查着炮位基座与炮身的结合处。

早有内侍捧来一个古朴的酒坛和一只青铜酒爵。王承恩上前,拍开泥封,一股浓烈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生石灰与硝烟的气息。他小心翼翼地将清冽的酒液注入酒爵。

皇帝赵琰亲手接过酒爵,缓步走到雷吼巨炮那粗壮的炮身之前。他微微仰头,看着那斜指苍穹、仿佛要将天穹也捅出一个窟窿的黝黑炮口,眼神深邃。他脑海中,属于穿越者的记忆碎片与眼前这尊融合了本土匠人智慧与坚韧的钢铁造物,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此炮,名曰‘雷吼’。”赵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关墙上每一个人的耳中,“曾裂于国难,今浴火重生!其身残,其志愈坚!今日,朕以此酒,奠我雁回关,所有为守此土、卫此民,而血染疆场、埋骨他乡的大胤英灵!”

他肃然躬身,双手平举酒爵,将满溢的酒液,缓缓倾倒在雷吼炮冰冷的底座之下,也倾倒在它粗粝的炮身之上。

清冽的酒水顺着黝黑的炮管蜿蜒流下,如同无声的泪痕。当酒液流过炮尾那道独特的、带着螺旋纹路的修复凹痕时,奇迹般地微微停顿、汇聚,在冰冷的钢铁上留下了一道深色的、宛如凝固血泪般的湿痕。

“魂兮归来!佑我山河!”

“魂兮归来!永镇北疆!”

少年皇帝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在关墙上回荡。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关墙上成千上万的军民,从戚光、王承恩这样的重臣,到拄拐的李岩、刀疤纵横的赵铁头,再到最普通的士兵、匠户、百姓,齐刷刷地跪倒一片。

“魂兮归来!佑我山河!”

“魂兮归来!永镇北疆!”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裹挟着对逝者的哀思、对胜利的渴望、对家园的守护之志,如同滚滚惊雷,冲上雁回关的云霄,狠狠撞向关外苍茫无际的北疆雪原!那尊新立的雷吼巨炮,在万民呼号与酒液“血泪”的浸染下,仿佛真的活了过来,沉默地散发着震慑八方的凛凛神威!

墨衡站在人群中,仰望着那尊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特别是修复那致命裂纹的智慧、此刻又承载了万千军民信念与皇帝重托的钢铁巨兽。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颗粒火药那冰冷坚实的触感,以及钻头修复炮管时那震颤的力量。关墙的震动,万民的呼喊,让他心潮澎湃。这是他的造物,它守护着这里的一切。系统虽然沉寂,但这双手铸就的武器,却比任何虚幻的界面都更真实有力。

然而,就在这万民同悲、热血沸腾的时刻,一个微不可察的身影悄然靠近了御驾旁的王承恩。

那是一个风尘仆仆、作普通驿卒打扮的汉子,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他借着人群跪拜的遮掩,极其隐蔽地将一个小小的、密封的铜管塞入了王承恩宽大的袍袖之中。动作快如鬼魅,除了王承恩本人,无人察觉。

王承恩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维持着躬身肃立的姿态,仿佛只是轻轻拢了拢袖子。他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铜管封口处一个不起眼的火焰纹标记,瞳孔深处骤然掠过一丝极其凝重的寒光。

他的身体不着痕迹地向皇帝侧后方挪了半步,借着为皇帝挡风的动作,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在皇帝赵琰耳畔飞速低语了几句。

皇帝正凝视着雷吼炮身上那道被酒液浸润、宛如泣血般的修复凹痕,闻听王承恩低语,搭在冰冷雉堞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紧,指节瞬间发白。他脸上的肃穆与悲悯没有丝毫变化,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瞳孔深处似有幽暗的旋涡骤然旋转了一下,目光从北疆苍茫的雪原,仿佛瞬间穿透了万水千山,投向了帝国那浩瀚无垠的南方海疆。一个只有他自己能理解的念头闪过脑海:西夷的炮舰…来得比预想中要快?

祭奠的呼喊声浪依旧在关墙上空回荡,震撼着天地。

“魂兮归来!佑我山河!”

“魂兮归来!永镇北疆!”

墨衡心头的热血尚未平息,目光下意识地追寻着皇帝的背影。就在皇帝那极其细微的、仿佛被海风牵引的视线转向南方的瞬间,墨衡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王承恩袖中那铜管一闪而逝的金属冷光。一种技术总工特有的、对异常信号的敏锐直觉攫住了他。

南洋…商船…西夷炮舰……

这几个冰冷而突兀的字眼,如同几颗滚烫的铅弹,猛地撞入墨衡被北疆烽火和铸炮豪情填满的脑海。他脸上的激动与自豪瞬间凝固,如同被塞外的寒风冻住。西夷?炮舰?能远渡重洋的坚船利炮?它们是什么样子?威力几何?为何而来?一连串的疑问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响。

他猛地转头,视线越过欢呼的人群,越过巍峨的关墙,死死钉在军械所议事厅的方向——那里墙上,悬挂着一张描绘着大胤万里海疆的泛黄舆图。那片蔚蓝的未知领域,此刻仿佛化作了无底的深渊,散发着比北狄铁骑更令人心悸的威胁。

关墙上的呼声震耳欲聋,祭奠英魂的酒香与硝烟味依旧浓烈。然而此刻,墨衡的眼中再无他物,只有那片被王承恩低语点出的、翻涌着未知钢铁巨兽的蔚蓝波涛。

他紧握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一种全新的、比北狄更遥远也更深邃的危机感,伴随着南方海图上那无形的、代表着异域技术的炮舰轮廓,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神。北疆的雷吼刚刚立起,南方的海疆,似乎已在酝酿着新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