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船导航用的是改良版“牵星罗盘”,这物件传承自三宝太监下西洋时的秘器,底子扎实。
罗盘中心的“指北勺”依司南仪原理精制,指针稳稳指向北方,方位分毫不差。
鲁总监更在传统基础上添了巧思,加了套“寻洋流铜轨”——
这是从古老堪舆术的“寻水轨”里悟出来的;
铜轨能感应海流微动,辅助判断洋流走向,比单凭经验靠谱多了。
海上风云不定,星辰常被乌云遮得严实,罗盘外围便特意加了“八仪向矩”。
这装置源自《鲁班经》的精妙设计,能通过天光投影与磁偏角双重校准;
哪怕遇上不见星月的鬼天气,也能把方位定得死死的。
每艘战舰还配了三十支高倍远望筒、三只大型了望筒。
这些折射式宽景高倍镜是研究院天文科的手笔,放大倍率高得惊人,竟能看清月球表面的环形山!
在茫茫大海上,它们就是舰队的千里眼,为航行安全上了双保险。
为解船员海上生活的清苦,船上特意造了玻璃温室。
虽只四平方大小——长宽各六尺,却设计得精巧:
钢料边框结实耐造,镶嵌的玻璃板透光极好,专用来种些蔬菜。
温室里附了详细说明,教船员用船上有限的东西制肥田土,连自制肥料的法子都写得明明白白,保准蔬菜能茁壮成长。
此外,靠着从佛朗机人那里学来的营养学知识,船上还备了高浓度橙汁。
这是用蒸馏法精心提炼的,浓缩度极高,定期由补给船送来。
它不光能给船员补维生素c、防坏血病,更成了漫长航程里,那抹难得的酸甜慰藉。
“该备的都齐了,剩下的物件,后续补给船会陆续送来。”
朱有建站在码头,望着即将扬帆的舰队,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是这海上的日子啊……怕是要长期漂泊,不是在浪里颠簸,就是在哪个荒岛上扎营了。”
舰队此行的头等大事,是往南洋寻橡胶树——
不管是野生的还是人工种的,见了都得带回来;
若是寻不到活树,那西方国家已割下的橡胶原料,也必须想法子弄到手。
除此之外,但凡大明没有、却透着实用价值的物件,全都是他们“劫掠”的目标。
虽说舰船已于八月二十二日办了隆重的入水仪式,可真正的改装还没到头。
按计划,它们还得驶往八里庄——
那里是大明重工火炮铸造工坊的老巢,要给每艘战舰装上最新铸的重炮,再配齐其他必要家当。
“高宇顺的水手会在大沽口等着。”
朱有建说道,
“至于啥时候能到……那就安心等待吧。”
这边安排得妥当,那边卢九德等一众海师军官却透着几分落寞。
他们缓缓脱下那身威风的海师军服,眼里满是舍不得。
这衣服确实精良,可谁让他们现在的身份是“海盗”呢?
这般鲜亮的装扮,自然不能大摇大摆穿在身上。
“罢了罢了。”
卢九德苦笑着把军服叠好,瞥了眼一旁的“海盗装”,忍不住叹气。
那衣服用绫罗绸缎胡乱拼在一起,又土气又显“暴发户”,还透着股子匪气,实在不是他心里盼着的样子。
要说这海师军装,在大明军伍里真是独一份的特别,跟传统制式军装半点不搭边。
整体色调选了水青泛湖蓝,像极了碧波荡漾的海面,金丝织的水波纹在太阳底下闪着光,晃人眼。
前胸处绣着一轮红日喷薄而出,象征着大明国运如日中天;
后背则是一轮金月高悬,寓意海师像月华般守着海疆。
银丝绣的水云纹在衣襟袖口绕来绕去,活像海天之间飘着的云雾。
领口设计也别出心裁,丢了传统的圆领,改用小立领,蓝白相间的箭头波纹像极了指向远方的航标。
袖口是红金水波纹缠在一起,收口处三颗银豆纽扣小巧精致,既好用又能看出身份高低。
半轮式帽冠更见巧思,朱红色的顶部像刚升起的朝阳,水蓝色的帽面似浩瀚海洋,金丝波纹顺着帽檐游走,添了几分神秘与威严。
靴筒设计也透着新意,半截式样由水白、水青、水蓝三色渐变而成,鞋面是深邃的藏蓝色,像深海一样沉稳。
下身配水青色长裤,上宽下收的剪裁利落精神,刚好塞进靴筒里,走起来英姿飒爽。
整套军装穿在身上,自有一股英武不凡的气势,既合海上作战的实际用场,又不失皇家仪仗的威严。
方正化在一旁看着,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又藏着淡淡的酸涩,他凑过去暗戳戳地建议:
“等海上再瞧不见西洋船的影子,说不定就能光明正大地穿上海师军装了!”
九月初二,卢九德率领着浩浩荡荡的船队,从八里庄缓缓驶入永定河,朝着大沽口进发。
皇帝陛下这次没能亲自来送行,只因朝中事务繁杂,被一堆要事绊住了脚。
但这丝毫没影响船队出征的决心与气势,他们带着皇帝的嘱托和满船期望,扬起风帆,朝着未知的远方驶去。
范景文一行人登上居庸关城楼,凭栏远眺,却见前方六百步外已是一片汪洋。
水天相接处,浪涛翻涌,目力所及全是无边无际的水面。
他心里不由得暗暗赞叹,随即又升起深深的疑惑:
妫水去哪儿了?
“副院长,咱们正在赶制木筏,孟大人问要做多少?”
随行的小吏急匆匆跑来禀报。果然,不远处已有官吏带着役工在伐木,叮叮当当的砍伐声不停歇。
几名守关的老兵倚在墙角,看着这忙碌景象,其中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卒扯着嘶哑的嗓子提醒:
“几位大人,这蓄塘可大着呢,就你们这么多人,得多带些干粮!
依我看,没个三五天,到不了对岸。”
范景文等“天下行走”的成员虽不太信老兵的估算,但多年官场历练出的谨慎,让他们觉得多做准备总没错。
他们当即让人备足三天的干粮和饮水,小心翼翼地登上刚做好的木筏。
木筏离岸的瞬间,范景文就泛起一阵不安。
随着木筏缓缓向西漂去,这种不安越来越强烈——
水势的浩渺远超想象,压根望不见对岸的影子。
更糟的是,他们没有远望筒,根本看不清远处的水域状况。
四周只有南北两面的山岭像巨兽般沉默矗立,耳边满是浪涛拍岸的声响。
一位随行的年轻官员忍不住问:
“大人,咱们……真能到对岸吗?”
范景文望着那片无尽的水面,深吸一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
天下行走,走的本就是别人没走过的路。”
话虽如此,他的手掌却在不经意间悄悄攥紧了。
作为一群资深水利专家,范景文等人的治水经验,在大明称得上是顶尖水平。
他们踏遍山川河流,主持过无数水利工程,可眼前这浩瀚的蓄塘,还是让他们难以置信——
这究竟是怎么靠人力挖成的?
那规模之宏大,气势之磅礴,简直不像是人间能完成的工程。
“诸位且看!”
张国维指着前方,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震撼,
“这塘围之广,恐怕不下四千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