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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阁的横梁 “咔嚓” 一声断了,带着火星砸在离林婉清不到三尺的地方。她扶着滚烫的墙壁站稳,腰间的锁链倒刺还嵌在肉里,每动一下都像有把钝刀在来回锯。苏绾绾刚才拽她的时候太急,倒刺扯破了更大的伤口,血顺着衣摆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先生!这边!” 柴房方向传来苏绾绾的喊声,带着哭腔,却比刚才稳了些。林婉清咬着牙往那边挪,软剑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火星随着剑尖的晃动溅起来,像串炸开的烟花。

柴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点微光。林婉清刚摸到门板,就听见里面传来 “窸窸窣窣” 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找东西。她的心猛地一紧,示意苏绾绾躲到柴火堆后面,自己则握紧软剑,猛地踹开了门。

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下来,照亮了个蹲在地上的黑影。那人正拿着把匕首,撬着柴房角落的地砖,听见动静猛地回头,脸上的灰被月光照得一清二楚 —— 是镇上药铺的王掌柜。

这老王头平日里总爱往书院跑,说云娘的药膳方子好,想讨去给自家婆娘补身子。林婉清见过他好几次,每次都笑眯眯的,手里提着些新采的草药,怎么看都不像会半夜撬地砖的人。

“王掌柜?” 林婉清的软剑指在他鼻尖前,伤口的疼让她声音发颤,“你在这儿做什么?”

王掌柜手里的匕首 “当啷” 掉在地上,脸色白得像张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的目光落在林婉清腰间的锁链上,突然 “扑通” 一声跪了下来,额头 “咚咚” 往地上磕:“先生饶命!老、老东西是被逼的!”

苏绾绾从柴火堆后面钻出来,手里还攥着那半块烧火棍,看见王掌柜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被逼的?谁逼你半夜来撬我们柴房?”

王掌柜的头磕得更响了,地上很快渗出血迹:“是、是莲花教的人!他们说要是不把这东西藏进柴房,就、就烧了我的药铺,杀了我婆娘……” 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解开时露出个黑陶小瓶,瓶身上刻着朵歪歪扭扭的莲花。

林婉清的瞳孔猛地一缩。这瓶子她认得,去年在苏州府的黑市上见过,里面装的是莲花教秘制的毒药 “蚀骨莲”,据说沾着点皮肉就会溃烂,无药可解。

“他们让你藏这东西做什么?” 林婉清的剑尖又往前送了送,王掌柜的鼻尖被划破,渗出血珠。

“不、不知道……” 王掌柜的声音带着哭腔,“就说等、等火烧起来,让我把这东西…… 放进井里……”

井里?林婉清的心沉了下去。书院的水井是全院人的饮水源,要是这毒药真进了井里,后果不堪设想。她突然想起云娘傍晚打翻的那碗药,紫得发黑的药汁里,似乎就漂着点和这 “蚀骨莲” 相似的粉末。

“先生快看!” 苏绾绾突然指着王掌柜的裤脚,那里沾着些青绿色的草屑,“是还魂草!”

林婉清低头看去,果然在王掌柜的布鞋缝隙里发现了还魂草的碎叶。这草只长在西域的盐碱地,江南根本没有,除非是跟着莲花教的人带过来的。看来这老王头和莲花教的勾结,绝不止藏毒药这么简单。

就在这时,柴房外面传来 “嗖” 的一声锐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划破了空气。林婉清的反应极快,拽着苏绾绾往旁边一滚,同时软剑反手往后劈 ——

“噗嗤!”

利器穿透皮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不是金属撞击的脆响,而是像块湿绸布被猛地撕开。林婉清滚到柴火堆后面,抬头时正好看见云娘从门外扑了进来,挡在她们身前。

一支漆黑的箭羽从云娘的后背穿进,前胸穿出,箭杆上还沾着碎布和血沫。老妇人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狂风骤雨打蔫的向日葵,缓缓往地上倒。

“云娘!” 林婉清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扑过去接住软倒的身体,只觉得入手一片滚烫 —— 全是血。

云娘的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只能咳出些血沫。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柴房门口,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林婉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柴房门口站着个黑影,手里握着把短弓,弓弦还在微微颤动。那人穿着灰衣,脸上蒙着和顾寒舟一样的黑布,只有一双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正死死盯着她们。

“又是你这老东西碍事!” 黑影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被砂纸磨过的木头,“上次让你在药里动手脚,你竟敢阳奉阴违!”

药里动手脚?林婉清的心猛地一跳,看向云娘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难道傍晚那碗药,真的有问题?云娘是故意打翻的,还是真的没动手脚?

云娘似乎听见了黑影的话,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向林婉清怀里的半枚莲花玉佩,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明亮,像是回光返照,死死抓住林婉清的手腕,往自己胸口按去。

林婉清的手指触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藏在云娘的衣襟里。她趁着云娘还在用力,悄悄摸出来一看 —— 是个用油布包着的小本子,封皮已经被血浸透了。

“找死!” 黑影显然不耐烦了,又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瞄准了林婉清。

林婉清抱着云娘往旁边一躲,同时软剑脱手飞出,直取黑影的面门。那黑影没想到她会扔剑,慌忙侧身躲闪,软剑擦着他的耳朵飞过,钉在了柴房的木柱上,剑柄还在嗡嗡作响。

趁着这空档,林婉清看清了那支穿透云娘胸膛的箭。箭杆是黑檀木做的,上面缠着圈细细的银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最让她心头剧震的是箭镞 —— 那枚三寸长的铁镞上,刻着个极小的 “月” 字,像是用刻刀一点点凿出来的。

月?顾寒月?

林婉清的呼吸猛地一滞。顾寒月是顾寒舟的亲妹妹,那个总爱梳着双丫髻、跟在她身后叫 “小师姐” 的小姑娘。十五年前青莲阁那场大火,所有人都说她没能逃出来,尸骨无存,顾寒舟就是因为这个,才性情大变,接手了已经变质的莲花教。

可这箭镞上的 “月” 字,笔迹和顾寒月小时候在她手背上写的一模一样,带着点孩子气的歪扭,却又异常用力。一个早就死了的人,怎么会留下刻着自己名字的箭镞?

“这箭…… 是谁的?” 林婉清的声音发颤,她晃了晃云娘的身体,想让她清醒一点,“云娘你说!这箭是不是顾寒月的?她是不是没死?”

云娘的眼睛半睁着,像是听到了她的话,嘴角突然扯出个极淡的笑容,带着血沫的嘴唇终于吐出几个字:“她…… 一直…… 都在……”

后面的话又被血沫堵住了。云娘的手突然抓紧了林婉清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嵌进她的肉里。林婉清感觉到掌心多了个硬硬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张折叠得很小的药方。

药方已经被血浸透了大半,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墨迹晕开成一片深色的污渍。但在最上方,有四个字却异常清晰,是用朱砂写的,笔锋凌厉 ——“宫廷秘制”。

宫廷秘制?林婉清的脑子 “嗡” 的一声,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乱撞。云娘一个书院的厨娘,怎么会有宫廷秘制的药方?她不是说自己只是母亲的侍女吗?

“先生小心!” 苏绾绾突然尖叫一声,扑过来把林婉清往旁边一撞。

一支毒箭擦着林婉清的脸颊飞过,钉在云娘的尸体旁,箭镞上的 “月” 字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黑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门口,手里的弓又拉满了,箭头对准了林婉清的胸口。

“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黑影的声音里带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林婉清把药方和小本子塞进怀里,紧紧按住云娘渐渐冰冷的身体。她知道对方要的是什么 —— 是那本记着莲花教走私账册的小本子,也是那张藏在云娘发髻里的地图。

“想要?自己来拿!” 林婉清从地上捡起苏绾绾掉落的银匕首,反手握在手心。匕首的冰凉让她稍微冷静了些,腰间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些,只剩下麻木的灼热感。

黑影冷笑一声,松开了弓弦。又是一支毒箭射来,这次的目标是苏绾绾。林婉清想也没想,用身体挡住了那丫头,同时银匕首脱手飞出 ——

“啊!”

黑影惨叫一声,捂着肩膀后退了几步。银匕首没射中要害,却也划破了他的皮肉,伤口处很快冒出了黑血。苏绾绾刚才在匕首上抹了点艾草汁,虽然毒不死人,却能让人暂时麻痹。

“撤!” 黑影显然没料到她们还有后手,他捂着流血的肩膀,恶狠狠地瞪了林婉清一眼,转身消失在夜色里。临走前,他扔过来个东西,“哐当” 一声落在地上,滚到林婉清脚边。

是个莲花形状的铜牌,和顾寒舟腰间挂的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着的编号是 “七”。林婉清捡起来一看,背面刻着个 “月” 字,和箭镞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柴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苏绾绾压抑的哭声。林婉清抱着云娘的尸体,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老妇人的身体正在迅速变冷,像块逐渐失去温度的石头。

她轻轻合上云娘的眼睛,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这个在书院待了十年的老厨娘,这个总爱说 “老奴笨手笨脚” 的老人家,原来藏着这么多秘密。宫廷秘制的药方,和顾寒月有关的毒箭,还有那句没说完的 “她一直都在”……

“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绾绾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手腕还在流血,黑血已经变成了暗红,看起来稍微好了些,“火越来越大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婉清抬头看向柴房门口,外面的火光已经染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把月亮都遮住了。藏书阁应该已经烧得差不多了,那些孤本,那些学员们的诗文,怕是都化为灰烬了。

但她不心疼那些书,她心疼云娘胸口那个狰狞的血窟窿,心疼那支刻着 “月” 字的毒箭,心疼那句永远没能说出口的真相。

“把云娘…… 背走。” 林婉清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试着站起来,却因为失血过多和毒素发作,腿一软差点摔倒,“我们不能把她留在这里,不能让她被火烧。”

苏绾绾虽然害怕,却还是点了点头。她咬着牙蹲下身,想把云娘的尸体背起来,却发现老妇人的手还死死攥着林婉清的衣角,怎么掰都掰不开。

“让我来。” 林婉清俯下身,轻轻抚摸着云娘冰冷的手指,“云娘,我们走了,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娘的手指似乎松动了些。林婉清趁机掰开她的手,发现掌心刻着个极小的莲花印记,和母亲留给她的那块玉佩背面的印记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林婉清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眼眶瞬间就红了。云娘不是母亲的普通侍女,她是母亲的心腹,是带着任务来保护自己的。那宫廷秘制的药方,恐怕也是母亲当年留下的。

“先生快看!” 苏绾绾突然指着云娘的鞋底,那里缝着块不起眼的布,上面用特殊的染料画着个简易的地图,“这是什么?”

林婉清凑过去一看,地图上标着从书院到城外破庙的路线,在破庙的位置画着个叉,旁边还有个小小的莲花图案。看来云娘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提前准备好了退路。

“我们去破庙。” 林婉清做了决定,她帮着苏绾绾把云娘的尸体绑在背上,用的是那根缠在腰间的锁链 —— 顾寒舟留下的东西,现在正好用来做搬运的绳索,倒也算讽刺。

苏绾绾的力气比看起来大得多,背着云娘的尸体还能走得动。林婉清跟在后面,手里拿着那支刻着 “月” 字的毒箭,指尖一遍遍摩挲着那个歪扭的字。

顾寒月到底是谁?是真的没死,还是有人在冒用她的名字?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要用毒箭射向自己?云娘说的 “她一直都在”,到底是什么意思?

柴房的门在她们身后 “轰隆” 一声塌了,火苗舔着门框往上爬,很快就会吞噬这里的一切。林婉清回头望了一眼,看见云娘掉落在地上的布鞋,被火星燎得卷了边,像只被遗弃的小兽。

夜风里除了烟火味,还飘着股淡淡的药香,是从那支毒箭上散发出来的。林婉清把箭凑到鼻尖闻了闻,除了熟悉的还魂草味,还有种极淡的、只有宫廷贡品才有的龙涎香。

看来这箭的主人,身份绝不简单。

她们沿着云娘鞋底地图上的路线往城外走,避开了镇上的大路,专挑偏僻的小巷子。苏绾绾背着云娘,脚步有些踉跄,却没喊一声累,只是偶尔回头看看林婉清,眼神里带着点依赖。

林婉清的腰间还在流血,血滴在地上,和月光混在一起,泛着诡异的暗红。她把那支毒箭藏在袖管里,手指始终握着那半枚莲花玉佩 —— 现在是两枚了,还有云娘手里那半刻着 “月” 字的。

走到城门口时,守城的士兵正在打瞌睡,对两个背着尸体的身影视而不见。林婉清注意到他们腰间都系着根红绳,上面挂着个小小的莲花吊坠 —— 和王掌柜裤脚的还魂草一样,都是莲花教的记号。

看来整个江南,真的像苏绾绾说的那样,已经被莲花教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城外的破庙比她们想象的要大,只是年久失修,屋顶漏着洞,神像也塌了半边。林婉清让苏绾绾把云娘的尸体放在唯一还算完好的供桌上,用破布擦去老妇人脸上的血污。

云娘的表情很平静,像是只是睡着了。林婉清解下她腰间的围裙,想给她换件干净的衣服,却在围裙的夹层里摸到了个硬硬的东西 —— 是块腰牌,上面刻着 “尚药局” 三个字,还有个小小的 “云” 字。

尚药局是宫廷里掌管医药的机构,云娘竟然是从那里出来的?林婉清的脑子更乱了,母亲当年只是个江南的才女,怎么会和宫廷扯上关系?云娘又为什么要从尚药局跑到江南来?

“先生,你看这是什么?” 苏绾绾从云娘的袖口掏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些黑色的药膏,“闻着像膏药。”

林婉清接过瓷瓶,打开一闻,眼睛突然亮了。这是 “生肌散” 的味道,而且是最好的那种,里面加了天山雪莲和珍珠粉,专治刀剑创伤 —— 正好能治她腰间的伤口。

看来云娘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连药都给她备着。林婉清的心里一阵发酸,她拧开瓷瓶,挖出点药膏往腰间的伤口上抹。冰凉的药膏接触到滚烫的皮肉,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却也奇异地舒服了许多。

就在这时,破庙外面传来 “沙沙” 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草丛里走动。林婉清的反应极快,示意苏绾绾躲到神像后面,自己则握着那支毒箭,躲在门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破庙门口。一个黑影探进头来,手里拿着盏灯笼,火光在他脸上晃了晃 —— 是顾寒舟。

破庙的蛛网蒙在神像脸上,像给泥塑戴了层灰白的面纱。林婉清反手掩上门,门轴发出 \"吱呀\" 的哀鸣,惊得梁上的蝙蝠扑棱棱飞起,在楼下的月光里划出几道残影。

\"先生,我去拾点柴火。\" 苏绾绾把云娘的尸体安置在供桌上,转身要往外走,却被林婉清拽住了手腕。小姑娘的手腕还留着锁链勒出的红痕,黑血虽已凝固,边缘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别走远。\" 林婉清从袖管里摸出那支刻着 \"月\" 字的毒箭,箭镞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附近说不定还有莲花教的人。\"

苏绾绾的目光落在箭镞上,突然打了个哆嗦:\"这箭上的花纹...... 我爹书房里也有支差不多的。\" 她蹲下身,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莲花,\"就是花瓣里多了个 ' 月' 字,我问过管家,他说是什么西域来的贡品。\"

林婉清的心猛地一跳。苏明哲身为吏部尚书,怎么会有刻着 \"月\" 字的莲花箭?难道他和顾寒月也有关系?

供桌下突然传来窸窣响动,青禾抱着个布包从里面钻了出来,小脸蹭得全是灰。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从地窖里跑了出来,手里攥着块灰绿色的布料,正是那灰衣杀手披风上的碎屑。

\"先生你看!\" 青禾把布包往地上一倒,里面滚出些青绿色的草屑,混着几粒黑色的种子,\"这是还魂草!我认得!\"

小姑娘的声音突然发颤,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我爹娘被烧死那天,田里长满了这个!绿油油的,烧起来的时候噼啪响,还带着股甜香味......\"

苏绾绾听得烦躁,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破陶罐:\"现在哭有什么用!\" 她的声音带着火气,眼眶却红了,\"我娘说不定也被他们抓去喂什么鬼东西了,有哭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报仇!\"

\"你懂什么!\" 青禾突然拔高声音,抓起地上的还魂草碎屑就往苏绾绾身上扔,\"我爹娘是被这草害死的!你娘说不定早就......\"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破庙里回荡。苏绾绾捂着发红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瞪着林婉清。青禾也愣住了,眼泪挂在睫毛上,忘了往下掉。

林婉清的手还僵在半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还魂草碎屑,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这草叫还魂草,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把草屑凑到鼻尖闻了闻,甜腻的香气里裹着丝不易察觉的腥气:\"西域的牧民说,这草专在死人堆里扎根,吸足了血气才会开花。莲花教用它来做药引,其实是为了养蛊。\"

青禾的嘴唇哆嗦着,突然 \"哇\" 地一声哭出来,比刚才更凶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是意外...... 那天晚上,我看见好多灰衣人往田里撒这草籽......\"

苏绾绾的脸色也白了,她想起父亲密信里说的 \"用女童血养东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蹲下身,笨拙地拍着青禾的后背,声音软了许多:\"对不起,我不该凶你。\"

两个小姑娘依偎在一起的影子,在月光里缩成小小的一团。林婉清看着她们,突然想起十五年前的青莲阁,顾寒月也是这样总爱跟在自己身后,梳着双丫髻,手里攥着块麦芽糖,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哐当!\"

阁楼上传来木匣落地的脆响,惊得三人同时抬头。破庙的阁楼在神像背后,常年锁着,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平日里连老鼠都懒得去。

林婉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抓起供桌上的残烛点燃。烛火在风里摇曳,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手持利刃的鬼影。她一步步往阁楼楼梯走去,每级台阶都发出 \"咯吱\" 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塌掉。

\"先生小心。\" 苏绾绾抓起地上的银匕首,紧紧跟在后面。青禾也想跟上来,却被她按住了肩膀:\"你在下面守着云娘。\"

阁楼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点微光,不像是自然光。林婉清握紧手里的软剑,猛地推开门 ——

月光从屋顶的破洞倾泻而下,照亮了满地的药瓶。云娘的药箱敞开着躺在地上,里面的瓷瓶碎了好几个,深褐色的药膏溅得到处都是,混着些白色的粉末,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这是什么?\" 苏绾绾捡起块没碎的瓷片,上面还沾着点白色粉末。她刚要凑到鼻尖闻,就被林婉清一把打掉。

\"别碰!\" 林婉清的声音带着惊悸,她认得这种粉末。去年在苏州府的大牢里,见过死囚七窍流血而亡,嘴角就挂着这种粉末 —— 是 \"牵机引\",比 \"蚀骨莲\" 更毒,入口即死。

药箱底层铺着的蓝布被翻了出来,上面绣着的莲花图案已经褪色,针脚却异常细密,和林婉清母亲留下的手帕上的绣法如出一辙。布下面压着个铜锁的木匣,锁扣已经被撬开,里面空空如也,只残留着点灰绿色的草屑 —— 还是还魂草。

\"云娘的金疮药......\" 林婉清的手指抚过药箱里的凹槽,那里原本该放着罐特制的金疮药,是用天山雪莲和珍珠粉调的,现在却只剩下个空瓷瓶,内壁还沾着点白色粉末,\"被换成了牵机引。\"

苏绾绾突然想起什么,指着墙角的阴影:\"先生你看!\"

那里堆着几件灰布衣裳,正是云娘平日里穿的。衣裳下面压着个小包袱,解开来看,里面竟是些绫罗绸缎,还有支金步摇,凤凰嘴里衔着的珍珠在月光下泛着莹光 —— 绝不是个厨娘该有的东西。

\"这布料......\" 苏绾绾捻起块水绿色的绸缎,指尖划过上面暗绣的缠枝莲纹,\"是贡品云锦,我娘只有在宫宴时才能穿。\"

林婉清的目光落在步摇的凤凰眼睛上,那里镶嵌着颗极小的红宝石,用细针一挑,竟从里面挑出张卷得极细的纸条。纸条上的字迹娟秀,墨迹已经发旧,显然有些年头了:

\"月已入宫,莲种江南,静待花开。\"

月已入宫?林婉清的心脏像是被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顾寒月真的没死,还进了宫?那莲花教和宫廷到底有什么关系?云娘身为尚药局的人,是不是一直在替宫里传递消息?

阁楼的地板突然发出 \"吱呀\" 一声,像是有人在上面走动。林婉清猛地回头,看见青禾站在门口,小脸煞白,手里捧着块从云娘围裙上撕下来的布片。

\"先生......\" 青禾的声音带着哭腔,布片上绣着个模糊的图案,\"这上面的记号,和我爹娘留给我的护身符一样......\"

林婉清接过布片一看,上面用金线绣着半个莲花,花瓣里藏着个 \"月\" 字,和那支毒箭上的刻字如出一辙。她突然想起青禾说过,她爹娘是药农,五年前在一场大火里丧生 —— 那场火,会不会也和莲花教有关?

就在这时,破庙外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停在了门口。林婉清吹灭蜡烛,拽着苏绾绾和青禾躲到阁楼的横梁上,透过地板的缝隙往下看。

门被 \"砰\" 地一脚踹开,几个穿着灰衣的汉子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那个在柴房放箭的黑影。他的肩膀还在流血,用块脏兮兮的布条缠着,手里拿着张画像,正对着供桌上云娘的尸体比对。

\"七护法,这老东西确实死了。\" 个矮个子汉子凑上前,手里提着个血淋淋的包裹,\"王掌柜那老东西不肯说账册藏在哪,属下已经......\"

黑影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嘶哑得像磨铁片:\"搜!仔细搜!教主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那个姓林的女人。\"

汉子们翻箱倒柜的声音在破庙里回荡,药瓶碎裂的脆响格外刺耳。林婉清紧紧捂住青禾的嘴,这丫头吓得浑身发抖,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横梁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护法你看!\" 个汉子举着从药箱里翻出的白色粉末,\"是牵机引!这老东西果然藏了好东西!\"

黑影接过粉末闻了闻,突然发出阵诡异的笑:\"很好,把这东西收好。等找到账册,就给那些不听话的蠢货都尝尝滋味。\" 他的目光扫过供桌上云娘的尸体,突然停在老妇人腰间的围裙上,\"这布......\"

林婉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围裙夹层里还藏着尚药局的腰牌,要是被发现......

就在这时,破庙外突然传来声凄厉的狼嚎,紧接着是几声惨叫。黑影脸色一变,提着刀就往外冲:\"有埋伏!\"

横梁上的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疑。林婉清悄悄挪到阁楼门口,往下望去 —— 月光下,几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正和莲花教的人厮杀,刀法凌厉,招招致命,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些黑衣人的腰间都系着块玉佩,形状竟和她手里的莲花玉佩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着的不是 \"月\",而是 \"莲\"。

\"先生,他们是......\" 苏绾绾的声音压得极低,手里的银匕首已经出鞘。

林婉清没说话,目光死死盯着领头的黑衣人。那人反手劈倒个灰衣汉子,面具被刀风刮掉,露出张棱角分明的脸 —— 左眉骨上有道浅浅的疤痕,像条沉睡的蛇。

是顾寒舟。

他怎么会突然带人来救她们?难道这又是他的什么阴谋?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破庙里陷入一片漆黑。厮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混在一起,像场混乱的噩梦。林婉清拽着两个小姑娘往阁楼深处退,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指尖摸到个坚硬的东西 —— 是云娘药箱里没被摔碎的金疮药瓶。

瓶身上刻着的莲花图案在黑暗里若隐若现,林婉清的心头突然闪过个念头:云娘会不会早就知道药箱里的金疮药被换了?她故意把药箱留在阁楼,是不是想告诉她们什么?

破庙外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顾寒舟的声音在喊:\"搜仔细点!别放过任何角落!\"

脚步声越来越近,阁楼的门被 \"吱呀\" 一声推开。林婉清屏住呼吸,握紧了手里的金疮药瓶,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月光突然从云缝里钻出来,照亮了走进来的顾寒舟。他的黑衣上沾着血,手里提着盏灯笼,目光扫过满地的狼藉,最后落在敞开的药箱上。

\"小师妹,别躲了。\"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阁楼里回荡,带着种说不出的疲惫,\"我知道你在这儿。\"

林婉清慢慢从横梁后走出来,手里的金疮药瓶攥得死紧:\"这又是你的圈套?\"

顾寒舟没回答,只是举起灯笼照向供桌上云娘的尸体。老妇人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空洞地望着屋顶的破洞,嘴角竟带着丝诡异的微笑。

\"她不是被箭射死的。\" 顾寒舟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箭上的毒发作没这么快,她是中了牵机引。\"

林婉清的心猛地一沉。牵机引在药箱里,云娘怎么会中这种毒?除非......

她突然想起云娘最后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想起那枚被血浸透的药方,想起老妇人嘴角那抹带血的笑容 —— 云娘是自己服毒的。

为什么?

顾寒舟的目光落在林婉清手里的金疮药瓶上,突然笑了:\"看来你找到她留下的东西了。\" 他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的木柜,\"打开看看。\"

林婉清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拉开了柜门。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个黑色的木匣,匣盖上刻着朵盛开的莲花,花心镶嵌着颗夜明珠,在黑暗里发出幽幽的光。

打开木匣的瞬间,林婉清倒吸了口凉气。里面整齐地码着几十本账册,封面上都写着 \"莲花教盐船运女童名录\",旁边还压着张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红点,从江南一直延伸到西域。

\"这是......\" 苏绾绾的声音带着惊悸,她认出其中几本账册上有父亲的印章。

\"苏明哲藏了十年的证据。\" 顾寒舟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早就想扳倒莲花教,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林婉清的目光落在账册最下面的信上,字迹和苏绾绾父亲密信上的一模一样:\"月在深宫,莲生暗涌,待时机成熟,以药为引,血洗江南。\"

以药为引?林婉清突然想起云娘药箱里的白色粉末,想起那支刻着 \"月\" 字的毒箭,想起宫廷秘制的药方 —— 难道顾寒月要在宫里动手?

破庙外突然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咚 —— 咚 ——\",已经是五更天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把破庙的轮廓染成了灰白色。

顾寒舟收起灯笼,转身往楼下走:\"三日后莲花崖,带上这些账册。\" 他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所有真相。\"

林婉清看着他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突然抓起块碎瓷片往他背后扔去。顾寒舟侧身躲过,碎片 \"哐当\" 一声撞在门框上,他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小师妹,别总是这么冲动。\"

阁楼里只剩下她们三人,还有满地的狼藉和云娘冰冷的尸体。林婉清把账册和地图塞进怀里,指尖触到那枚刻着 \"月\" 字的毒箭,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有种预感,三日后的莲花崖,等待她们的绝不是什么真相,而是场更大的阴谋。

青禾突然指着墙角的草堆,那里不知何时长出了几株青绿色的草芽,在晨光里微微摇曳 —— 是还魂草。

这些草像是凭空长出来的,草叶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仿佛刚被人种下。林婉清的目光扫过草堆下的泥土,那里隐约露出点深色的布料,像是从谁的衣摆上勾下来的。

破庙的门还敞着,晨风吹进来,带着股淡淡的龙涎香,和那支毒箭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林婉清握紧了手里的金疮药瓶,瓶身上的莲花图案硌得手心生疼。她知道,从云娘服毒的那一刻起,她们就已经掉进了一张巨大的网里,而织网的人,或许远比她们想象的更可怕。

苏绾绾把散落的账册重新收好,青禾用破布擦着云娘脸上的血污。晨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块被打碎的镜子。

三日后的莲花崖,她们必须去。不为顾寒舟口中的真相,只为云娘嘴角那抹诡异的笑,为账册上那些被运走的女童名字,为青禾爹娘坟前的还魂草,也为自己心里那团越烧越旺的疑火。

林婉清最后看了眼阁楼的门,那里的阴影里,似乎还残留着顾寒舟的气息,带着血味和龙涎香,像个永远解不开的谜。